古清生评论：李书福为什么不可以说大话？

　　早先在搜狐汽车读到李书福的大话“迟早把外国人赶出中国汽车业”，当时就很想写一个评论，后因去参加一个电视节目摄制搁下了，今又读到搜狐网友的评论《李书福拿什么把外国人赶出中国汽车业？》，忍不住还是要拣起这个题目一写：李书福，可不可以说大话？

　　造汽车不是做花瓶，一口气就可以吹起来的，这是常识，说大话也说不来现代化，这些绝对正确的真理和世界观亦无须在此重复了，否则有辱公众的智商，回忆一下庆祝中国汽车工业五十年辉煌历程的大典上，中国汽车工业巨头、泰斗们不也是在庆祝“伟大、辉煌”之际，又补充了一句“一定要造出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民族品牌汽车”么？中国汽车工业界说大话的传统是由来已久，每一个汽车巨头都肩负民族重任，背着无比沉重的发展汽车工业的使命，只是大话说多了没兑现，就没人信了，尤其那句“一步到位地发展”大得不得了，我对“一步到位”这句话尤不感冒，一步到位就是“第三个馒头”，既然前两个馒头都填不饱肚子，我们为什么不节省时间和粮食舍下前面两个，只吃那个可以饱肚子的第三个馒头呢？在中国，荒谬的理论是总是有荒谬的现实以支持，国产官员坐在进口车里谈论限制国产车上路也是中国的特色风景。

　　在汽车产业界，跟听《狼来了》的故事一样，大话说得人都糊涂了的时候，我们就麻木了，你说你的，我走我的，惟今次的大话者为李书福，心里面就升起了一些快意，汽车界现在是要有人出来说说有自信的大话了，当然是要说了能算数的大话，有自家主张和行动支持的大话。为什么不喜欢“一步到位地发展”而认同“迟早把外国人赶出中国汽车业”呢？这是因为，前者是根本办不到的事，它与本田先生当年立志造风冷发动机好有一比，而后者却是有可能的，当跨国公司培养了本土人才以后，他们就将面对着强大的竞争对手，很多抱着捞一把就走的跨国公司自然会打道回府的。李书福另有一句大话：轿车普及运动。如果将两句大话联系起来，就明白李书福不是无的放矢了。具体到李书福的个人背景，如何成为中国大陆惟一的民营整车生产商，这些资料在搜狐汽车和吉利车网都可以查到，故不赘述。

　　当然，现在还很难预料吉利的前途，它如何从家族企业的阴影中走出来，如何在中国现有经济环境中生存下去，如何绕过中国民营企业家“沦陷区”，这里面有太多的未知数。至于“李书福拿什么把外国人赶出中国汽车业”，这个提问其实已不重要，看看纺织业和家电产业的发展路数，我们就能明白一点自由竞争的妙处。未来的汽车大战激烈或惨烈程度，势必超过家电产业，但是现在还没有，现在只是汽车商与消费者二元对立的局面，这个局面对中国汽车来说，是一个耻辱，跟中国足球没有什么差别，为什么消费者的意志在汽车产业链上如此卑微呢？恐怕要算中国汽车产业还不是一个正常的产业。吉利，成了一个叛逆者，李书福已从汽车产业中杀开一条阳光大道，吉利车上市即扣响伟大的价格战的扳机，导致长达20年汽车价格居高不下的历史格局发生动摇，丑恶的垄断性价格结构从此走向土崩瓦解。价格战好，消费者的钞票不是摘不尽的槐树叶儿。

　　回顾汽车百年历史，当年福特提出为大众制造汽车的目标时，招来整个底特律的嘲笑，皆曰汽车是贵族的，大众怎么买得起汽车呢？别做梦了，你这个乡巴佬。那位把军用发报机上的磨电机拆下来装在自行车上卖“助动车”起家的本田先生，他还要心酸一点吧，当本田先生去申请汽车生产执照时，通产省的官员索性下了逐客令，日本的汽车公司够多够大了，什么人都可以造汽车的？但结果呢？本田车很快打入了北美市场，并普及到世界。爱做梦的穷小子劳斯和独具慧眼的投资商莱斯，草创时的条件远不及今天的李书福呢，他们创造了属于他们的神话，提起劳斯莱斯，谁还会把它与白手起家的汽车人相联系？李书福的话有点刺耳，太狂了一点，然而，他的行动则是十足的谦虚，他没有奢想一步到位，一步登天，是从小型车，低档车造起，由低而中，由中而高，一步步向上发展，这经验正是李书福谦虚表现吧？当今畅销世界的日本汽车，他们的草创时代又如何呢？事实上，中国汽车界人士（包括相关官员）都心知肚明，日本汽车是如何发展起来的？早年的日本公路上，照例是跑着美国三大公司的汽车，日本针对现实制定了务实的长远的汽车发展战略，即微型汽车路线，简单地说，日本汽车发展得益于他们的《轻型汽车法》，这个法要求日本汽车生产商的一条生产线可以生产微型轿车和厢式货车，就像天津夏利和大发共一条生产线，还规定各生产商的微型车发动机及底盘部件必须保持标准化，可以互换通用，这便极大地降低了汽车生产成本，零件商面对的市场广阔得多，最关键的是，它方便了消费者，汽车维修起来方便又便宜。当然，日本汽车在那个时代，又难看又糟糕，日本货一度成为水货和劣货的代名词。

　　日本的微型汽车生于强大的、跨国公司中高档轿车的丛林中，微型汽车是日本汽车工业当时惟一可以发展的空档，然而小排量又代表了汽车发展方向，所以在世界石油危机中，日本汽车获得天赐良机，极速向欧洲和北美市场挺进。但此时，日本汽车仍是一个代用品的角色，然而，正是这个角色给日本人提供了强大的信心，他们乘此东风冲向中高档汽车制造。那么，中国的具体情况呢？凭良心而论，日本的《轻型汽车法》应该更适用于今日中国，但是，我们悲哀地看到，中国的汽车环境与日本正好相反，我们是无可奈何地看着那么多地方法规在扼制微型车，它的现实主义的力量理所当然地超过宪法，逼迫中国汽车产业别无选择地制造大排量，这种自杀行为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发生。是中国人不明白吗？在现实条件下，与跨国公司拼中高档汽车制造会有什么结局？啊，中国汽车其实在这个领域已经没有丝毫“拼”的意念，而是以代理人的身份大规模地组装与推销跨国公司产品。对此，本人无非议，谁能为中国消费者提供价廉物美的产品，谁就是好的。但是，那些有能力影响中国汽车发展走上正确方向而不作为的人，你们不觉得有些许惭愧吗？那些在电视上口口声声做人民的父母官的官僚们，你们不以为可耻吗？与之比较，该受到责备的，不是李书福，不是与李书福同样正在为中国汽车发展付出努力的人，也不是为中国汽车作出过贡献的跨国公司经理人。

　　李书福拿什么把外国人赶出中国汽车业？我想，比较好回答的就是三个字：进取心。批评李书福的最重要一个观点就是“核心技术在人家手里”，什么是核心技术？我认为，如果仅仅是核心技术拿在人家手里，这已经是非常美好的事情了，细究起来，中国汽车是连挡泥板都不及人家汽车的挡泥板！那么，连挡泥板技术也都拿在人家手里吗？显然不是，实在是中国汽车人太没有进取心，可以说是足足浪费了百年光阴。“核心技术在人家手里”甚至是一个托词，中国汽车是整体精密度赶不上发达国家的汽车，车门缝不严密通风漏雨也是核心技术问题吗？现在在中国公路上跑着的汽车，很多都是二三十年的老车型了，并不是当今世界先进水平，就是合资生产的同类车型，国产还是不可以与进口原装相比，这说明什么呢？整体水平不足，桑塔纳、夏利、高尔等等，他们能代表当今世界最先进水平吗？答案是很简单的：不能代表！（另外，我们现在需要最先进水平的汽车吗？也未必，正如你要生产一辆奔驰或宝马拖拉机，农民是消受不起的。）所以，现在谁要再说“我不造车则已，要造就造具有世界先进水平的汽车”我是不相信的，能造出一般水平的汽车就可以了，不错了，也就是相当有进取心的表现，就像李书福。李书福是从一般车造起的，最初的“美日” 小毛病不少，后来的吉利系列就有了进步，可是，除了那种不屑的轻蔑的声音外，我到现在还没有看到对吉利的严肃认真的研究与批评，而李书福，绝对是经济界值得研究的一个案例。

　　在一个经济全球化的时代，材料是可以全球采购的，设备也是可以全球采购的，人才是可以全球招聘的，技术是可以全球引进的，市场是可以全球开拓的，我相信现在的李书福以及其他民间企业家搞民族品牌，将区别于文革时代“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文革的“自更”不过是要证明卑贱阶级一样有智商，这个多余的证明令中国人付出过沉重的代价，但它与今日的民族工业发展不可同日而语，因此也不能用评判文革“自更”的标准来判断今天的民族品牌极其发展路线。那么，已经走到今天的李书福和这个时代的民间企业家拿什么来强大自己呢？只要有足够的想象力，获得答案并不难。就在本文写作的时候，我看到中国企业攻克无级变速技术难关消息，这消息令人心情舒畅，其实生活在地球上的人智商都差不多，只要不是外星人发明的技术，我想中国人不会做不来，熟能生巧，多做就行了。

　　李书福是多做型的人，在中国，价廉物美的微型车，其市场必然无比广阔，在此我用一个生态词来容易，未来的十年，微型车将飞蝗般席卷中国城乡，这是人均GDP1000-2000美元的经济结构所决定的。正是看到这个前景，大众公司、通用公司都纷纷推出自己的微型车，而以生产紧凑型轿车著称的菲亚特则紧锣密地连续推出系列微型轿车。在未来的时间里，可以看到的是一轮又一轮的价格大战，并终将挤去价格泡沫，这样竞争过程，它本身是一场漫长的产业马拉松大赛，而发令枪已经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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