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教授路风

　　路风：谢谢大家，我今天就讲一个简单的问题，为什么中国汽车工业一定要走自主开发之路，为什么自主开发和对外开放引进技术是矛盾的。最近讨论自主开发讨论的很热，在这个情况下就有不同的意见，说如果提倡自主开发、自主品牌，甚至说的更极端就是反对改革开放了。这种说法我认为是错误的。为什么呢？因为判断自主开发好还是引进好这都不是它的标准，应该是什么呢？应该是它是不是有利于中国企业的技术学习。因为中国是一个落后的国家，是一个赶超的国家，中国的汽车工业也是落在人家的后面，如果真正能够发展起来必须要学习。现在是这个问题，为什么必须自主开发呢？我认为在产品开发层次上的技术学习只有自主开发才能进行。合资是一个手段，是一种工具，我们国家的政策也是这样的。但是合资事实上在实践中并不导致在产品开发层次上的学习。我们国家的产业政策从80年代到现在官方想达到目的有一个三段论，第一是引进先进的产品技术，第二实现零部件国产化，第三达到自主开发，20年过去了，我们发现离这个目标越来越远了，为什么到底很简单，零部件国产化不会导致你产品开发能力的形成。在座的有很多企业的老总，我觉得非常简单的一个道理，这些企业的老总都会比我说的更好。因为合资是引进它的产品技术、它的品牌，而且在合资过程中知识产权是外方。在调研中，在实践过程中表现为知识确认权是外方的，所以你连螺丝钉都不能动的。要区分一下，拥有合资企业的中国母公司是可以搞开发的，但是合资企业本身搞产品开发基本上不符合逻辑，也不符合现实。现在还有一个说法说中国汽车工业能不能走第三条逃路，把外国品牌本土化最后变成中国品牌，我说不可能。比如说别克的品牌将近一百年了，怎么会跑中国来待几年就变成中国的品牌呢？像这种都是在搪塞中国政府、搪塞中国社会，没有任何依据可以相信这样做。我刚才说零部件的国产化且不说大量的零部件还是合资企业生产的，还不能导致在产品层次上的技术学习。产品层次上的技术学习、车身、底盘要配起来，要有市场概念等等，这些跟零部件的生产是两回事。第二合资企业本身的机制也不可能搞产品开发，在这样的条件下，在产品开发层次上进行学习，因为产品开发是有品牌的基础，这样的学习只有靠自主开发了。拥有合资企业的中国母公司是可以开发的，把合资作为一种工具，通过学习来国自主开发是可以的，但是在现实中有很多拥有合资的企业，合资这条路对中国汽车工业发展有不容否认的积极作用，特别是考虑历史上。但是它负面的作用显示的越来越强了，形成了很多企业对它的战略、心理上的锁定，使很多人愿意躺在这上面，再也走不动自主开发的道路了，这种情况应该充分认识。

　　为什么自主开发？依赖合资、依赖外国产品并且能导致中国企业的技术学习，同样这个话的另一方面如果要学习外国技术自主开发是学习外国技术最有效的途径。为什么是这样呢？一开始我们的自主开发比较低，有模仿的、委托设计，参与人家跟着别人学，在学中提问题，慢慢提高自己的能力，这是一个必然的过程，这是没有办法的。但是这样的过程是在学习，就说模仿为什么也是学习？因为你是没有图纸、没有数模的，你把人家的车拿过来之后中心拆了，把图纸做出来，这是非常有效的学习。在工程上叫返修工程，但是合资以来现成图纸、县城数模的时候是不理解为什么是这样的，所以没有学习。第二自主开发可以积累经验。今天所有的中国汽车企业在谈到什么是自主开发最大障碍的时候都会说缺乏经验。现在的情况像资金、硬件这些已经越来越不是中国的瓶颈了，最大的瓶颈是缺乏经验，没有经验数据的积累，但经验是怎么来的？经验是在干中积累起来的，所以只要你进行自主开发，不管你开始的水平有多低，只要坚持学习，你的经验就一定会积累起来。外国企业有一百年的经验也是人家一天天干出来的。第三个搞产进自主开发的时候可以选择单项技术，可以选择零部件，而合资企业的产品是不能选择的，因为整个产品的知识产权是定的、图纸是定的，零部件是定的，没有任何可以选择的地方。选择的重要地方很多，你选择的时候本身也是技术集成的过程，本身也是把各种各样的单项技术和零部件集成一个产品系统这种能力对产品开发是非常重要的。通过这样的活动可以积累这些经验，而且自主开发企业又有很多优势可以发挥，比如说因为选择更经济的零部件，比如说选择国产的零部件，在这种情况下对中国整个工业的发展都是有很大好处的。在现实中自主开发企业因为正在发展产品的开发能力，因为它拥有产品的数据确认权，所以他们也就相应地拥有了工艺的数据确认权，以及项目设施上的控制权，我们发现自主开发企业往往建设成本低，而且是非常明显的低。经常是合资企业的几分之一，同样的代价就能建出同样规模的工厂来，我们认为从这几个方面看，而且在现实中我们看到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在合资企业里中国有高档的工程研发工程师是没有用的，所以这样导致像清华汽车毕业大部分毕业生都是搞IT，没有搞汽车。因为汽车工业不搞开发，这样就对他们没有吸引力，我们就非常高兴地看到精英人才正在向自主开发企业流动，而且很多人是有在合资企业的经验，这些人流动是把合资企业积累的知识带到自主开发企业，从上面几点看，我们判定自主开发是学习外国技术最有效的途径。所以是自主开发和改革开放、引进是不矛盾的，应该两条腿走路。因为引进合资能要使你开发能力的生成，你必须得学习。只有开放，没有自主开发，就是自掘坟墓。整个政府应该对民族的自主开发企业充满信心，因为他们很顽强，而且进步很快。他们的进步就这点开说已经超过了那些不搞自主开发的企业了，不管它多大、历史有多长，再过几年这些企业的成长会明显改变中国汽车工业的格局。现在有一个瓶颈是需要政府来做的，我前几个星期去过中南海，我进去以后没有一辆中国车，全部是外国品牌的。自主开发企业不用你去拼凑这样的企业，你买中国车，你不是天天在说三个代表吗，如果你们天天讲三个代表不是骗人的，是你们真心说的，你们买我们自主开发自主品牌的车，这个车质量好得很。好，我就说这些。

　　提问：我不是记者，我是汽车企业代表，我听了您的演讲非常感兴趣，所以想提出一个问题跟您探讨。现在中国汽车工业有很多提法，合资企业、合资品牌，就您刚才的演讲，您认为一个企业是可以合资的，一个产品是可以合资的，但是品牌可不可以合资？对这个问题有什么看法？

　　路风：品牌我觉得不会合资的，品牌代表什么？什么是竞争力，我们现在从计划经济转到市场经济，从过去封闭的经济转到一个开放的经济，竞争力这个概念很重要，它到底指的是什么？准确的定义竞争力指的是当你这个企业所提供的产品和服务能够在质量、性能、服务上为消费者提供很难难以替代的价值的时候，我们说它是有竞争力的。比如说耐克鞋，有一针一线是在美国做的吗？没有，但是它的品牌在这里。我们知道外国车好，好的就值那么多钱吗？没有，有一个品牌在那里。品牌就是你能提供这种难以替代的消费者价值的标签。所以企业几十年、上百年的历史，最后发展出来的所谓的核心竞争力的说法表现在哪里？它表现在你的产品、你的服务是别人很难替代的。为什么中国不能搞低档的加工？因为那是很容易被替代的，今天你的劳动力便宜跨国公司在你这里设厂，明天你这里要贵了人家就搬走了，因为你在全程产业链中是最容易被替代的，最没价值，所以就挣一分血汗钱。如果这样我们就知道品牌的作用了，品牌是任何一个企业的命根子。你这个企业竞争力的标签，是你知识产权的一种外在体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在现实中从来没有发现品牌能合资的。你想奔驰和本田有这种合资品牌吗？永远不可能。除非他们创造一个品牌也有可能，比如说手机的索尼爱立信，但是这样的情况是什么呢？这样的情况是两个企业基本上处在平等的地位上，而且他们不会整体合资，是两个母公司下面为了在一个新的领域中创出新的一块来，而且他们是平等的。这种平等的地位要在技术上平等，我们中国企业现在没有这种平等地位。现在中国企业一汽大众、上汽大众，一汽捷达这算品牌合资吗？我觉得不算。为什么？再过两三年你看看，等市场再开放了，中国政府不一定必须进中国就得合资，合资比例不能超过50％，合资企业的数量也不能建两个，当这些规定没有的时候，至少会逐渐下降。因为有了对WTO的承诺，以及欧盟和美国对你的压力，说你不公平，当这些都公平的时候，我们再看看，我现在的预计是不搞自主开发，合资企业到那个时候全都会被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