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或许是一种描述江南的方式，在我心里，仿佛永远可以闻到当年做学生的时候，在那里闻到的桂花的香味。再次漫游江南，就是为了体会当年，还当年的一个心愿。

　　两次去江南，一次是要回到我梦里的水乡，漫游扬州、镇江、嘉兴、乌镇、苏杭，这些应该是江南水乡的最好的代表；一次是要找到剪影一样清晰的、还在岁月之河上游徘徊的古村，在安徽歙县、江西鹜源寻找被岁月遗忘的老村落，体会时间倒流的感觉。两次都不虚此行。只是没想到这两次远行的时间间隔如此近。

　　第一次下决心自驾车游江南，是我与太太在一个无聊的周六早上决定的。九月中旬的一天，我与太太在茶楼喝早茶。为了不让自己在等候早餐的时候过于无聊，顺手拿下车上的一本《全国交通旅游图册》，打算看看有什么好线路，可以让“十一”的长假不至于虚度。在茶楼第二道点心上桌的同时，我与太太同时意识到了：我们根本不是在考虑“十一”旅游的问题，我们其实现在就想出发，离开这个让我们感到颇为压抑的城市。

　　于是，周六早晨的早茶不再是悠闲的闲聊与享受了。在第四道点心还没有完全消灭前，我们基本确定了这次的行程：第二天早晨出发，顺着“京沪高速”一直南下。至于中途的应该游览的地方，我们唯一的原则就是“随遇而安”。也就是说，只要高兴，随时停车。

　　只有一天的准备时间，从上午开始，采购与想方设法请朋友到家里照顾我们的宝贝热带鱼、植物，就是这一天的全部内容。

　　》第一站：扬州

　　我们第一天的行程是最单纯的：一天之内开到扬州。北京至扬州为1100公里，全程基本为高速公路。比较需要注意的是，从北京到天津的路段，有一段要从京津塘高速上下来，然后依照路标的指示向济南方向走，一直到重新上高速为止。这要注意高速公路的出口标志。

　　如果没有错过任何标志而正常的走上了京沪高速公路，从此刻开始，今天的任务基本就是踩油门了。

　　这一天非常的漫长。北方的秋天，应该是天高气爽、云淡风轻。除了北京的周边有些小雨外，河北、山东境内晴空万里。中途打尖三次，两次是为了加油，一次是吃饭兼加油。在北京市区内，我这辆去年11月买的“长城塞弗”百公里耗油13升，在高速公路上“只有”10升左右。

　　1100公里的距离，11个小时赶到，进入扬州市区的时间为晚上8点。由于事先购买的地图中，包含了各主要城市的市区详图，我们在进入市区后，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找到了预定住宿的“扬州宾馆”。然后，最重要的是解决晚饭的问题。

　　全国各地都有“扬州炒饭”，如果在扬州吃过的话，以后除非马上会饿死，其他地方的“扬州炒饭”是绝对无法下咽了。我至今奇怪的只有一点：为什么材料相同，而味道能够天差地远到如此的地步？

　　扬州的夜色中，搀杂着某种可以隐约嗅到的味道，是从那条横穿城市的小河边上的老房子里飘出来的。温馨安静。我们不想再坐什么出租车，只是步行回酒店。在黑漆漆的河边，总可以看到一些老宅子，还有一些古树的枝桠从院墙后伸出来。深宅大院是透不出灯光的，只有充作门房的房间里，隐约有昏黄的光线透出来。这种光不会增加河岸边的亮度，反而使道路显得更加昏暗。在回酒店的路上要钻过一座小桥，太太居然不敢从桥下走，执意要绕道。我倒是不在乎，从青石桥下昂然而过，只是因为潮湿的石板反射着河水的微光，多少使我加快了些步伐。

　　第二天早晨，出发去“个园”。这个园子是扬州最著名的园林之一。其著名还在于大门旁边的一个包子铺。别指望我告诉大家包子铺的字号，那个字号记忆早就被包子取代了。具体地点在个园大门的左边。不论再去扬州几次，我可能还是记不住这个字号，但我永远不会忘记包子的味道与服务小姐看我的眼神：我一个人吃了三屉半包子。本来是要吃满四屉的，被太太制止了。

　　早饭后（一小时后），游览个园。个园不大，典型江南园林的风格。曲径通幽、千回百转，然后发现这个地方其实并不大，可是感觉中仿佛又很大。从任何地方看，都是一种不同的风景。两个小时后离开，好象觉得自己还没有把这个园子走遍。

　　瘦西湖真是“瘦”的可以，说是湖，但在我的眼里，实在应该叫做“河”。这个“湖”中，小画舫穿梭来往，是电动的。操持方向盘者，为膀大腰圆的大汉，少了几分风韵。不过即使没有婀娜的船娘，垂柳风光也足以迷人了。

　　瘦西湖最出名的地方是“二十四桥”。诗云：青山隐隐水迢迢，秋近江南草木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萧。这首诗刻在桥前的一座石碑上，隐约传来远隔多少岁月的箫声。站在桥上远迢，河的两岸垂柳掩映中，白墙黑瓦依稀显露，也多少有些当年的风韵。遗憾的是，这里的景致可远观不可亵玩，大多数是现在的仿古建筑。镇与二十四桥的名声，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凭栏眺望已足。

　　扬州还有很多的景致不在那些公园里。再次开车上路的时候，竟然发现在热闹繁华的市中心，有一座八角的古亭，指挥交通的警察就在那里监督各色车辆来来往往。扬州真是好地方，虽然不是“腰缠十万贯”，但自驾车翩然而至倒也不输于“骑鹤下扬州”。

　　在扬州停留整整一天后，于第三天早上驱车至镇江。

　　》第二站：镇江

　　镇江与扬州之间没有高速公路，只有所谓的“省道”，但路标很清晰、准确。

　　镇江在长江以南，只有过了长江才算真正踏上“江南”。本来以为到了江边会见到“某某长江大桥”的字样，没想到居然看见的是一个渡口与两条巨大的驳船。所谓“南人乘舟”，未到江南就已经可以体会了。我过长江不知道有多少次，这是第一次坐船过江，居然还是连车带人一起坐船。到了驳船上，把手刹拉好，下车观景。感觉真的好奇怪。

　　乘坐驳船度过长江，进入镇江地界。

　　镇江出名有三：金山寺、过街塔、肴肉。由于扬州炒饭实在是印象深刻，我犯了一个错误，居然在镇江最出名的地方又点了一份。我的逻辑是这样的：扬州与镇江相距如此近，这个馆子又是当地最好的，应该错不了。结果是我错了。我忘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老话。但至少有一件事足以弥补，当地的特产：肴肉。据我多年的美食经验看，此肉应该是选择上好的五花肉，放入各种调味料清炖而成，肉皮呈半透明，肥而不腻、入口欲化。

　　如果听从我的劝告，金山寺最好就不要去了。这个在江水中的小岛，因为法海与白蛇出名的地方，是我见过的最新的“古迹”，没有比崭新的仿古建筑再恶心的东西了，而且居然如此大的面积（几乎占据了整个岛），所以是双倍的恶心。我个人推荐老街的“过街塔”。

　　第一次去过街塔，是在游览完金山寺后的晚上。当时不知道有这个景点，只是从资料上知道那个巷子被当地人称为“老街”，晚上逛老街应该是蛮有意思的事。于是就欣然前往。在我的印象里，老街就是商业街的代称，应该基本都是些店铺。没想到这里的老街没有多少店铺，基本都是民居。一些老房子里，还用很老式的媒炉做饭、烧水，街上有浓浓的煤烟味。多少年没闻过了。

　　第二天早上，看到“过街塔”是在一条青石铺就的巷子里，凌空飞架在街道上面。此塔的形状是北京北海公园白塔的缩小版，在塔的下面还有一个香火鼎盛的小庙，颇有古风。巷口有两家古玩店，我从其中掏到了一把至少时间超过百年的老紫沙壶。上一个壶主一定是左手持壶的，他拇指所按压的地方，壶上的铭文已经模糊了。老街上的房子基本都是两层，上面的一层好象都没有住人了，窗棂残破的很厉害。真是老得很。

　　第三天中午到达镇江，第四天中午离开。

　　》第三站：嘉兴

　　本来计划的下一站应该是苏州，嘉兴这个地名出现在路标上的时候，想起金庸先生的大作中，“江南七怪”的故里好象就是嘉兴。加上两地相距只有60多公里，自然应该一游。

　　嘉兴是座非常美丽、整洁的城市，老城区的建筑虽然旧了，但绿树成荫；烟雨楼是非常整齐、漂亮的楼台，在南湖这个小岛上，万千绿色中簇拥着一座硕大的金碧楼台，想不醒目都不行。在烟雨楼上，点一杯清茶、一盘瓜子，看着下面波光摇曳的湖面，反正我是不想再走了。因为计划中没有这一项，只好找卖茶的老人咨询如何住宿与吃饭。得到的结果是军队招待所最安全，而五芳斋的粽子是当地特产。

　　如何才能称做“偷得浮生半日闲”？比如在江南九月的阳光中，烟雨楼上品茶、而且是上好的绿茶的时候，不用想将来的日子，才可以称做“闲”。如果还不能理解，我就这么说吧：对着美景发呆，整个下午一句话都不说而觉得自己很满足的，才配那句话。

　　绿茶的效果很可怕，喝了一下午绿茶后，我的肚子实在是无法忍受了，可能油水完全被茶水溶解了。于是先到五芳斋去吃粽子。把所有的粽子都点齐，然后发现自己没有这么大的肚量。即使如此，所花费的不过是四十元左右。馅料有豆沙、鲜肉、火腿、蛋黄等等，包粽子的叶子确实有那种刚采回来的清香，与北方的粽子叶的稻草味完全不同。就凭这个，粽子档次就高了一品。不知是不是绿茶的缘故，觉得肉馅的粽子特别的好吃。江南还有一个地方以粽子出名：湖州。但这次计划中确实没有此地，只好在这里找补了。

　　》第四站：苏州

　　苏州是最热门的旅游城市，我在10年前就来过，这次只想停留三天。最希望能完一个心愿：坐在网师园里，再次闻闻苏州满城的桂花香。

　　自从10年前游览过苏州后，我觉得园林不是给大众欣赏的艺术，它应该只是少数人游玩的地方。苏州的园林更是如此。看到拙政、狮子林里面的如织游人，我就产生了某种遗憾，是遗憾名园的堕落。而网师园名声不响，游人不多，里面景致精致小巧。满城的桂花香味若有若无的飘来，想起当年的那个穷学生，乘火车千里迢迢的来体会人间天堂的美景，真是恍如隔世。

　　当年的“网师园”门外，有许多卖小古玩的摊点，只是这些摊点就可以流连半天。现在全部都变成了固定的小房子，还在卖古玩，不过已经是卖那些所有旅游景点都销售的“古玩”了，韵味全失。另一处最喜欢的景点是“沧浪亭”，倒是完全没有改变，依然绿水环绕。

　　在苏州，虽然可以不去看什么所谓最“有名”的景致，但绝对不会没有可以游览的地方。苏州园林至少百座以上，值得一看的也有三十几座。由于时间不是问题，我与太太拿着地图满城找园林，看见好的就坐上一两个小时。

　　在苏州的三天里，我们的生活是这样的：早上起来去路边的小店吃早点，一边吃一边计划首先去那个园子。然后，游览完第一个园林后，出门再计划去那个园子。由于根本没有时间的限制，往往一个上午就在一个园子里喝茶、聊天，直到饿了才满大街找饭馆。悠闲的不象旅游，倒象是苏州的闲散人员。第三天结束的时候，发现自己根本就没走多少地方。工夫全搭在喝茶上了。

　　自从到了江南，几乎每道菜都甜的有些过分，连包子都是甜的。第三天晚上，太太已经忍无可忍了，开始在苏州全城搜索四川菜馆。当地司机告诉我们，在苏州很少有四川菜馆，原来开过几家，全都因为不挣钱而关张了。不过，好歹还是让我们找到了一家，竟然辣中依然还透出甜味。四川菜在苏州算是彻底没救了。

　　第三天一早，怀着对苏州饭馆的刻骨仇恨，我们赶奔杭州。

　　》多出的一站：乌镇

　　在从苏州到杭州的路上，高速公路上有一个出口：乌镇。据说是江南保存完好的古镇之一。我在出门前，好象听说过这个地方，于是就毫不犹豫的下了高速路。这就是自驾车的好处，根本不用担心什么时间、行程的问题。

　　一到乌镇，首先看到的是挂北京车牌的几辆吉普车，真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出于礼貌，大家相互恭维了一番：不外乎走这么远不容易之类的。五分钟后，我们就全部闭嘴了。一辆北京牌照的“奥拓”施施然开进了停车场，司机是位女士，而且是一个人。我们赶紧冲上去表示一下敬佩之情，这位女士的得意也溢于言表。看来，我们的自我表扬还是早了点。

　　乌镇的好处，就是那种岁月陶冶的古老韵味。一个店招、一座古桥，都渗透了时间的痕迹。比起上海附近的周庄，多了些宁静与从容，也没有满镇子炖猪蹄的味道，仿佛尘嚣未染的样子。

　　进入乌镇后，马上如同时间倒流了百年。当我抓起照相机准备拍照的时候，发现眼前的景色异常熟悉，好象在那里见过。我太太提醒我，现在我处的位置，可能就是某热门电视剧拍摄时的机位。她好象是说对了。小河两边的长廊，确实是取景的好地方。有些门窗干脆就探出来，在河面上形成一个小平台，北京房地产商还使劲夸耀什么“外飘窗”，与这个怎么比？

　　乌镇有两大特产：童子萝卜干、姑嫂饼。所谓姑嫂饼其实就是酥糖的一种，虽然很好吃，但吃多了实在太腻了，童子萝卜干却是佐粥的妙品。当地的价格基本一致，没什么讲价的余地。为了回家后可以使米粥生色，买了两大箱萝卜干。这也是自驾车的好处，只要车上还有地方，尽管买吧。

　　由于纯粹是计划外的行程，我们当天傍晚就离开了乌镇，直奔杭州。

　　》第六站：杭州

　　当天晚上到达杭州。在宾馆安顿下来后，自然应该光顾一下最有名的馆子。就我所知，楼外楼是相当不错的地方。在这里，我满脸幸福的看着面前的“东坡肉”。该肉一寸见方，糖色上的油亮，我发誓一定要吃到饱为止，这次又是太太及时制止了我，在我想伸手要第5块之前。

　　这次江南行，我还有一个心愿：泛舟西湖。这个愿望在到达杭州的第二天就做到了。早上睡个懒觉，11点左右才到西湖边上。西湖上的小船很多，上面都有一个遮阳的棚子，散在湖面上相当好看。驾船的师傅一双手摇橹，脚下控制船舵，好象很轻松的样子。

　　在我的印象中，雷峰塔早就倒掉了，有鲁迅先生《论雷峰塔的倒掉》为证。所以，这次去杭州，本来是希望在斜阳影里，凭吊白娘子兼满足一下对法海的幸灾乐祸之情。

　　在车上，司机大哥指着不远处金光灿烂处道：那就是雷峰塔。这可着实吓了我一跳，那个在夕阳下异彩流光的东西，居然是我以为已经倒掉的雷峰塔？

　　下车买票进入，首先看到的居然是长度不小于100米的自动滚梯，该滚梯直通塔的基座。然后，有电梯直通塔顶。如果不是老婆使劲踩了我一脚，我就以为自己是站在五星级酒店的大堂了。震惊之余，我甚至忘了到底这塔有几层，只记得最高层满壁是佛陀转生故事。

　　看过这个五星酒店式的雷锋塔，其他地方实在没有兴致再看了。我准备晚上再来看西湖的夜景。没想到西湖着实又打击了我一次：湖畔上全是欧式的酒吧、咖啡厅。我并非不喜欢欧洲，只不过不喜欢在中国看欧洲。

　　我知道，这次来杭州可能是来错了。于是，在杭州休整一天后，准备回家。

　　》第七站：回家

　　从杭州回家是最容易的事，只要上了京沪高速路，一直向北开就是了。这是第一次自驾车游江南，本来以为再到江南怎么也是明年的事。没想到，在回到家后不足一周，我与太太就又踏上了去江南的旅程。那应该是下次讲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