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迷茫与美国的丑闻

　　看看十多年来美国人对日本态度上的变化很有意思：上世纪80年代，日本经济异军突起，日本模式（有人将其称为“亚莱茵模式”）如日中天，美国人惊呼日本将“购买美国”；90年代初期，日本经济一蹶不振，日本模式日渐式微，美国人重拾自信，对美国模式的竞争优势难免流露出一丝得意；90年代中后期，日本经济深陷泥潭，结构改革步履维艰，美国人开始纳闷，“日本怎么还是那个样子”；进入21世纪，日本经济危机四伏，结构改革雷声大，雨点小，美国人开始担心——日本一旦爆发全面危机，将祸及全球；现今，由于小泉政府改革乏力，日本结构调整进展缓慢，问题越积越多，美国人开始着急上火，认为日本不可救药，有人甚至提出要用“‘忽视日本’这个实实在在的威胁”来刺激日本改革，多少有点太监比皇上还急的味道。

　　日本真的不急吗？一开始日本的确不急，在相当一段时期内以为可以靠扩大政府开支和公共项目投资这类凯恩斯主义的办法来刺激经济，从而避免痛苦的结构改革。说来也怪，日本经济并非总是一蹶不振，几乎每年都要短振一次，即所谓“年初复苏”。1997年3月，笔者应邀对日本经济进行了20多天的考察后，发表了若干文章，对日本经济及其体制说了不少“坏话”。随后，有国内学者传过话来：“他怎么总跟日本过不去？日本经济正在增长。”一些中国人尚且如此看待这种复苏的假象，更何况日本人。

　　事实上，恰恰是这种假象，给了日本政府拖延结构改革的借口，苟延了既得利益集团的利益，吗啡般地暂时抚慰了对改革充满恐惧的国民，强化了安于现状、得过且过的普遍心态。现在，日本国债高得吓人，银行和保险公司坏帐的增长速度大大高于对其勾销的速度，产业空心化加速，整个经济摇摇欲坠，致使舆论和政界人士完全没了对一季度经济强劲增长的周期性兴奋。正在这时，美国爆出了公司财务丑闻，股市、美元双双大幅下挫，不仅带动了日本股市的下滑，还导致了日元飙升，从而危及了日本经济唯一的“亮点”——出口。

　　看来，对日本经济来说，美国的丑闻来得不是时候。更糟的是，美国的丑闻使“日本对美国会计制度的信任从根本上动摇了”。过去10年中，“美国方面一直批评日本公司的会计制度‘缺乏透明度’，并一直敦促日本采纳美国的记帐方式”，美国模式不仅是“把日本从经济萧条中拯救出来”的样板，而且亚太经济“协作意味着‘相互合作并学习美国的经验’。现在我们发现美国的制度也有缺陷”，“美国撇下了我们，让我们独自应付这个问题”，“我们对美国的幻想破灭了，而且还有点怨恨”（综合日本学者、专栏作家和官员语）。日本陷入了迷茫。

　　然而，美国的丑闻当真就那么轻易地使日本失去改革的目标，还是在更大程度上成了日本继续拖延改革的借口？不妨看看美国是如何处理丑闻的。美国政府和国会不仅没有以稳定经济的名义保护爆出丑闻的公司，任其破产，而且还很快制定并通过了相关法案。尽管一些美国的经济学家将此称之为“神经过敏”，认为投资者自然会找出对管理层加强监管的办法，其有效性将远远大于政府、国会制定的相关法规，但这正表明了美国模式相对日本模式的优势：在美国，政府与企业很少直接利益上的瓜葛（有了反而是麻烦，媒体会紧追不舍），企业有问题或出丑闻，该破产就破产，如果问题严重、危害过大，就要及时从制度改革上着手解决，所以问题一般不会积累，制度也在不断调整、完善。而日本则相反。所以，对日本来说，最根本的问题不是会计制度，而是官商勾结的政府主导体制，以及日本在这种体制下形成的政界与经济界千丝万缕的裙带关系。日本恐怕没什么理由不对此进行坚定不移的改革。

　　诚然，与美国对制度的调整和完善不同，日本要改革就要动大手术，付出相应的经济和社会代价，全因为日本模式造成了目前这种积重难返的状态。为了摆脱既得利益集团的纠缠，实施真正的改革，有美国专家提出，“唯一的选择就是（首相）辞去党内职务（指正党自民党），寻求重组执政联盟”。当然，日本也可能拖着，直至危机爆发的那一天。

（ 责任编辑：陈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