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汽车与人--告诉你一个危险的故事

　　我和Ethel 认识的时候，我正思乡病极为严重，对自己当时所做的一切决定怀疑致极。那时候我们在一个学校为国际学生组织的party上见面，她是那里的活跃份子，有很多的中国学生朋友。我从倒时差开始就孤独，一直倒时差倒完了，自然现象解除了，可是心理上的问题却留了下来，夜里还是睡不着，但我自己很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因为时差，而是孤独。那天看见Ethel 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在吵闹的人群里显得和我一样，落落寡欢（其实她是个很乐观和健谈的人），我不停地跟她讲我的坏心情，后来她有事先走了。我一个人静静地看一些人在草地上打排球，等着载我来的人说要回家。Ethel 开着她黑色的小Honda停在草地边上，摇下车窗跟我打招呼，我跑过去，她拍拍身边的座位，“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听个音乐会放松一下？免费的，不过还不错，我的车欢迎一个新朋友。”我想了一秒钟说：“不，我累了，想回家早点休息。”Ethel 笑了，“别伤心，以后我会去你住的地方接你出去玩。”我点点头，看着她的小Honda 疾驰出公园，觉得Ethel简单和有些古旧的装束和那辆黑得闪闪发亮的小Honda 不怎么和谐。那时候没想到会和Ethel 和她的小Honda会有一段长久的交往及由此而生的友谊。

　　汽车和人密不可分的联系是美国生活的一部分，也是美国文化的一部分，有了车什么都方便，没了车也可以说什么都不方便。对于新来美国的人来说，很多人的友谊也是由于汽车和人之间的这种关系开始和继续的。Ethel 认识我之后，总会在周末的时候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去买菜，大多的时候我都很充满感激，因为常常会在她打电话以前就已经弹尽粮绝，等着出去搜集点可以烹制成中餐的食物。约好时间，她就会和她的小Honda 准时出现我的公寓的门口。我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认识到她的Honda有什么特点，直到有一次，她带我到附近的一个Nursing Home（相当于国内的敬老院）去接她年迈的阿姨和我们一起去理发，我才发现，她的车只有两个门，因为，我得坐到后面去，所以得把前排的椅子往前调一下，让我坐到后位上，然后再调回来让她的阿姨坐进去。我才想起来，买菜以后我们为什么总是把车箱堆得满满的。看Ethel的车就能猜出她的生活，因为她除了这辆车，就只有一辆破得让人心疼这样的老马还不能退休的大货车（Ethel 需要这匹老马替她运回一些花花草草），所以她肯定是个单身的女人，因为美国家庭的车有多大往往也决定了这个家庭中有多少成员。Ethel单身，所以对她的小Honda喜爱至极，甚至有一次还带着变魔术似的表情打开车顶上的一个小天窗，告诉我她的小坐骑虽然其貌不扬，却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瞧不得。那天，我说要学开车，她突然静下来，然后说：“我要告诉你一个故事。”

　　我看着她神情严肃，不知道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深沉。她说，她之所以选了这辆小Honda是因为她以前有一辆非常喜欢的Honda SUV,是深绿色的，她喜欢那辆车，非常喜欢，因为那是她工作以后用自己的钱买的第一辆新车，她开了十年。可是，有一次因为病人多，她在医院里工作了一晚上（她是大学医院里的护士），早上在高速上开车的时候，强打精神，最后还是睡着了（我听到这里吓了一跳，因为从未想过开车还能睡着），车从公路的右边横穿到左边，翻到了路边。我听到这里，上上下下打量她，以为平常忽视了她身上的什么硬伤痕，她看我那副样子笑了起来说，那是个奇迹，汽车整个报废了，但是她连一个小小的划伤都没有，完完整整，从困倦中惊醒后，看着别人处理她的事故，觉得一切都不真实。她非常伤心，因为那辆车陪了她十年，和她一起渡过了人生中非常重要的十年，买那辆车的时候，她刚从支援非洲的志愿队回来，在美国的生活实际上是重新开始的。这是感情上的因素。我笑说，没关系，要不你就不会那么快就又有新车了。她苦笑了一下说，车是很麻烦的，出了车祸以后，保险公司能付的钱并不足以再买一辆，而且，最糟糕的是，她以后的汽车保险费都要增高，甚至她的养老保险，人身保险都要增高。我才明白一辆十年的车报废了怎么会让她事隔这么久以后提起来还是神情黯然，简直就是经济后遗症。她曾试图要修好那辆Honda SUV，但是修车行的老板，她多年的老朋友，拍拍她，鼓励地笑笑说：“Ethel 你需要一辆新车”。Ethel说，那次事故以后，她开着她的那辆货车进出附近所有的地方有好几个月，我瞪大眼睛，想着她的那辆运花草、泥土的大车，不敢想象它在城市繁华美丽的街道上是个多么可怕的点缀，她看我那样子也笑了，还强调一下“是真的，开了好几个月”。直到她的一个做Car Dealer (卖汽车的)的外甥发现了这辆小Honda。这辆车虽然只有两万左右，但是在Ethel 已经决心把她先前那辆Honda开到死（是车死，不是人死）的时候多出这么一笔花销还真是心痛，我当时已经能理解她的心痛，对于一个单身女人来说，在美国生活什么都贵，尤其是收入所得税，按照美国的规定，单身的要交很高的税，她的生活一直是计划得很拮据，尽管她有一幢挺体面的房子。但是不管怎么样，听了她这个危险的故事，我就一个劲儿说，人没有受伤已经是很值得庆幸了。Ethel说她要感谢上帝。同时，这次事故以后，她对Honda的爱更是甚于先前，因为她觉得很吉利，而Honda的售后服务一直是很好的。听完这个故事后，Ethel 拍拍我，不要轻易学开车，买车，要准备好。我苦笑了一下。

　　我觉得这个开车睡着了，车毁，人毫发无损的故事很离奇，也算是个警告，迫不及待地讲给我的朋友听，结果朋友说，这有什么稀奇，他的一个同事的妻子也是因为在医院里熬通宵，开车睡过去之后，车报废了，人一点儿事也没有，可是都觉得很后怕，也为以后多出的开销很沮丧。听到这里，我才开始有点真的担心了，原来日日都开车，当车变得类似于人身上一个行走的器官以后，这个器官出点问题就象腿会疼，会被伤着一样正常了。最主要的是，汽车和人的这种关系决定了，再麻烦，再害怕，人还是要重打精神与车为伴。

　　我喜欢Ethel的小Honda, 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她让Ethel 在痛失坐骑之后又有了一个令她满意的“伴儿”，还有就是，初来时，这个小车是个我与外界联系的主角，坐着她，我了解了周围的很多地方，也找到了很多吃食来缓解我的思乡病，最重要的是，我和Ethel 的友谊大多时候都是在车里聊天时日积一日慢慢加深的。喜欢美国人对汽车的态度，事故是事故，生活是生活。Ethel 甚至开着她从芝加哥去了纽约。

　　这就是Ethel的小Honda, 因为她害羞，只好放弃把她和车的照片放在这里。

　　（作者：文慧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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