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机械部汽车司副司长刘匀：回忆吕福源部长

　　吕福源部长离开我们已经一年了，回想起在机械工业部汽车工业司工作的四年多时间里，在吕福源部长的领导下工作、学习，深切地感受到他对汽车产业发展的理解；为中国汽车工业发展付出的辛劳；为中国汽车工业提高技术开发能力所作的努力。他有太多的思考，太多的规划，太多的事业没有完成，留下太多的遗憾！

　　在汽车司工作的时候，我们常听吕部长讲欧洲、美国汽车工业发展的历程，民众使用汽车的要求和习惯，并将它与中国的情况相结合，积极推动中国汽车工业的发展。开放引进国外合作者；吕部长在国人对拥有自己的“家用轿车”将信将疑的时候，大力宣传汽车进入家庭社会必将到来的历史趋势。

　　在今天也许很难理解的事，然而却是事实：直至八十年代初国内还在争论轿车是否应该发展。当时有一种主导的舆论，认为轿车是“奢侈品”，因此不同意批准建设轿车项目。在那个年代，计划、批准是建设项目的唯一前提。在实施改革开放政策以后，在上海市领导的支持下，在邓小平亲自关心下终于在84年从上海市所属企业突破，建设中国第一个合资轿车厂——上海大众汽车有限公司。合资轿车的项目终于启动了（当时北京汽车厂仍批准为生产轻型越野车—吉普车的合资企业，而非轿车生产合资企业），在其后的五至八年间中央直属汽车企业—一汽、东风才逐步获得轿车项目的“立项批准”。开始了3-5万辆/年规模的建设。94年刚组建的机械部汽车工业司在吕部长的带领下，完成了参与我国第一个“汽车工业产业政策”的制定，深感肩负国家汽车工业健康发展的重任，立即要求我们着手系列“国际研讨会”，要求每年举行一次，逐年深入，目的是向国内介绍国外汽车工业的新发展、新技术、新产品；向国外介绍中国汽车工业的发展前景，促使外商加大来华投资的决心，加快引进合资的发展速度；他亲自确定了会议形式为P.S.E，即P—Presentation 研讨、报告； S--- Seminar 交流、讨论； E---Exhibition 展览、展示相结合的模式，要求最大限度的为全行业的人员服务。吕部长为这项工作制定了目标，同时还具体地制定了工作方式，确保工作的顺利实施。吕部长总是要在大负荷工作的压力下锻炼汽车工业司这支队伍，在工作中提升业务能力和战斗力，吕部长形象地称之为“拉练”。他推心置腹地与汽车司的同事们说，我希望我们共同工作的这段时间，今后回忆起来是学习成长的时期，是有所成就的时期。他不止一次地表示要“摔打”汽车工业司这支队伍，使它成长为能够打硬仗、打大仗的队伍。

　　吕部长深知一个成熟的汽车产业，应当具备的大规模生产能力，和必须具备的技术开发能力。持续发展的问题必须经过持续的努力才能解决，人力、物力、财力更需要一个积累的过程。针对当时国内汽车工业发展的实际问题吕部长亲自设计、确定了每年的研讨主题，并亲自审定主题报告。并在会议筹备过程和召开过程中向国内外企业家和政府人士介绍我国政府的政策，召开“研讨、交流和展示会”的作用，是对引进外资、技术的深入发动；是对国内建设汽车工业热情的理智引导。连续三年的研讨主题分别是：94年：轿车工业；95年：汽车零部件工业；96年：产品开发技术，紧扣当时国际汽车工业的发展情况，探讨中国汽车工业应当采取的战略。96年惠普公司副总裁丁利先生道破了其中的“秘密”：“第一年（94年）ＰＳＥ的主题是生产什么（ＷＨＡＴ）――轿车；第二年（95年）在于谁来实现生产（ＷＨＯ）――零部件厂；今年（96年）焦点是如何设计、制造轿车（ＨＯＷ）――现代化设计体系，计算机的广泛应用于实验技术的日臻完善使之成为可能”。

　　回想94年吕部长在准备、审定ＰＳＥ＇94的主题报告“中国汽车工业发展的历史性转折”时指出，虽然我国汽车产量才百十万辆，轿车几十万辆（93年汽车产销130万辆，其中轿车23万辆，汽车保有量830万辆，轿车保有量125万辆。88年私人汽车拥有量60．42万辆，其中乘用车15．29万辆；92年私人汽车拥有量118．20万辆，其中乘用车41．87万辆；93年私人汽车拥有量155．77万辆，其中乘用车59．85万辆），但是从公费购买汽车为主的时代转向私人购买汽车的时代已经来临！作为汽车工业必须为这一历史性转折做好充分准备。私人汽车拥有量占总保有量的比例由88年的13．01%上升到93年的18．77%。私人购买汽车占汽车总销售量的比例迅速上升，93年达到30%左右，而私人购买乘用车又占私人购买汽车的50％以上。从发展趋势上看，私人购买乘用车正在快速增长。吕部长根据国民经济的发展速度、人均国民生产总值，各地区的经济发展的情况，交通运输、公路的发展趋势和我国轿车汽车产销、保有的统计分析，预计轿车2000年的需求为100－140万辆，2010年的需求为350－400万辆。指出这不仅对中国的汽车工业，也将对世界汽车工业带来重大影响。号召汽车企业发展适合私人购买的乘用车，经济型轿车。

　　零部件产业体系的形成与发展关系到汽车、轿车形成产业规模，是奠定中国汽车工业基础的关键。95年举行的“研讨交流展示会“（即ＰＳＥ‘95”）上吕部长提出了汽车零部件工业发展的总体战略是：全速推进，重点突破；实现同步发展，参与国际分工。吕部长在国内外的交流中深切地意识到汽车工业全球采购趋势的形成。要求零部件骨干企业试验与主机企业同步发展，逐步形成汽车零部件工业的开发能力，力争实现超前与主机的发展；零部件骨干企业要向企业集团化发展，产品向系统化、集成化、系列化发展，为轿车工业的大发展铺下坚实的基础；零部件企业要抓住机遇，积极主动参与国际分工，加入汽车工业的国际大循环。

　　技术开发能力涵盖的面很宽，它可以包含产品技术、工艺技术、材料技术、装备（设备、工装）技术等。它的不断发展、深化又是永无止境的。从点点滴滴的改进到新技术的发明――产业化，它的技术复杂程度千差万别，从简单的小零件――小部件――大总成――整车。它涉及到的专业几乎遍及各个门类：汽车专业、机床专业、铸锻专业、热处理专业、金属材料、高分子材料、纺织材料、石油化工、电子电器、机械制造、人体工程等等。它反映的技术水平从低到高趋向无穷。从拼凑一辆汽车到开发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产品，这里不少于“万里长征”。就新产品开发而言，吕部长早就意识到这个问题的艰难，它需要足够的资金的持续投入，而不只是一年、三年、五年。它需要组织起适应开发的专业队伍，使这支队伍在开发实践中不断积累经验，获得数据。这支队伍要耐得住寂寞、刻苦专研，经过五年十年的持续努力才能逐步提高开发水平，拓展专业范围。它更需要企业家的胆略。企业技术开发能力的形成需要一批（而不是一、二个）敢于承担风险的企业家。

　　吕部长从一汽红旗轿车的生产实践中深知没有规模经济效益、没有资金难以维持产品开发。仅靠自己摸索、积累难以赶上世界汽车工业发展的速度。他亲自主持了一汽捷达合资项目的谈判、488发动机的引进。组中引进技术的消化一手，这样可以大大加快我们技术开发经验的积累，锻炼技术队伍。

　　吕部长非常重视全行业的消化吸收工作。国家制定了国产化优惠政策，推动企业加速实施汽车部件的国产化，他指示我们制定详细的国产化评定规则。不但要评定当地化的生产比例，还特设定了消化吸收的评定内容，即：对国产化的产品技术标准、实验方法、评定标准是否已得到验证和应用、企业是否已转化为自己的企业标准并在实践中运用。在税则委员会和海关总署的支持下，国家运用经济杠杆推动了国产化，促进了技术的消化吸收，形成了汽车及零部件工业的基础。在短短的十几年中，使我们的汽车产品生产制造水平接近、达到国际先进水平，产销规模不断扩大、为全行业积累了资金。

　　吕部长非常注意国际上新产品的推出和新技术的应用。他常在北京图书馆看书，记得有一次他看到克莱斯勒开发了一辆无图纸的全数字化的新产品“彩虹”（Nｅｏｎ）时兴奋地说：计算机全面应用于开发过程的时代已经来临。在94年汽车司成立之初，他就专门安排了一人研究、跟踪世界各大汽车公司应用产品开发软件的情况，以及世界著名软件公司、计算机公司推出的新软件。95、96、97年我有机会跟随他出访德国大众、美国福特、克莱斯勒，美国、英国的著名汽车设计公司重点参观技术开发中心，了解数字化开发应用的设备、及开发、运用软件的水平。当时“虚拟现实”的文字刚见著于文献、杂志，我们已亲自感受了观看、操作“虚拟“汽车的感觉。吕部长还仔细询问了大型计算机作模拟的“碰撞”时于实车碰撞的符合率。他利用一切机会学习国外先进技术，他常说，我们不能误导汽车行业。他以实际行动教育我们要不断学习，时刻禁示我们凡事“不能误导汽车行业”。他常说会见外宾是一堂高级英语课和科技知识课。很多外国客人都知道他参观时不要安排一般性参观，要看新技术，要有懂技术的人员讲解，不然，吕部长提的问题就难以回答。难怪外国朋友也称他是专家、学者型的部长。

　　吕部长深知我国汽车产品开发技术与国外的差距。在改革开发的今天，中国汽车工业必然是世界汽车工业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于是在96年 PSE主题报告中提出自主开发的战略：通过联合开发走向自主开发，应用国外技术，建立自己品牌。提出了五年三个步骤：前期――重点突破车身开发、整车布置和部分重点零部件的开发；中期――扩大到部分地盘部件、系统的开；后期――扩展到发动机的开发和最终形成整车开发能力。提出了“今后发展汽车新品种（如经济型轿车）不再采取全面引进生产许可证（其后机械工业部撤消，没有执行）――包括全套零部件――的做法，为使根据市场需要，尽可能采用国产零部件，与国外公司联合设计、自主地开发整车”。

　　ＰＳＥ＇96“汽车产品、开发技术“研讨展示会让国内同行了解国外技术开发的发展：从组织机构到开发手段、从新技术的应用到人才培养。日本、韩国公司生动地介绍了他们实现自主开发的历程。近十年过去了，现在想来吕部长指出的战略、步骤，荏然是不可逾越的，在这条道路上艰辛前行的实践者可以交快地到达目的地，我们高兴地看到走在这条路上的队伍越来越多。

　　在国家科委（现科技部）副主任徐冠华的支持下，97年汽车工业司有机会组织了一次国内几个企业联合与国外企业联合开发的实践。吕部长亲自与徐主任讨论在国家科委高新技术开发项目中立了两项开发项目：电动车开发和汽车车身开发。吕部长要求项目组集中力量突破车身开发技术和整车总布置技术。近几年 汽车企业的市场竞争急需我们解决车身开发技术，急需产品更新，电动车是研究项目，10-20年不会产业化。电动车重点是关注总布置和控制系统。电动车的动力、电子电器系统则按照科委要求分别由电子部等承担。项目组选择了与意大利ＩＤＥＡ设计公司开展联合设计，带着车身设计要经过多少程序、要确定多少关键数据等问题开展了前后二年多的工作。一汽、东风均结合各自产品开发了一个新车型，锻炼了一次队伍。为今后的产品开发积聚了力量。同时与国外电动汽车同行交流、合作，获取了有益的信息，自己动手摸索了电动汽车的技术难点，为今后研究、跟踪国外技术奠定了基础。

　　跟随吕部长工作的四年多时间是学习的四年。在他的领导下我们时时感到新知识的缺乏，时时感到知识面的狭窄，时时感到学习和工作的压力；同时也是时时进步的四年。

　　刘 匀

　　2005/05/03

（ 责任编辑：陈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