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联生活周刊封面:飙车少年的生活
一个月前沸沸扬扬的“京城二环飙车事件”和7天的拘留生活是张瑨20岁以来无忧无虑生活里的一个不太和谐的插曲,是他为自己心驰神往的速度得到的一个小小惩罚。不过,这一切并没有打断张一如既往的生活节奏。现在他照样每天睡到下午两三点钟起床,吃点点心,冲个澡,从沙发上一大摞由母亲替他叠得好好的T恤里抽出一件换上,给女朋友和一些玩车的同龄人打电话约好见面时间,下午17点多钟就到他们常去的那家汽车改装店碰头,或者到女朋友学校宿舍的地下室里聊天。 接着,一天的夜生活开始了。
张瑨有随时随地都能呼呼大睡的本事。无论正式赛事,还是被视为“非法”的地下飙车比赛前,张瑨和他的车手朋友们都要先美美睡上一觉。一方面,这是为了让车手在长时间的高速行驶中始终保持精神高度专注和集中;另一方面,睡眠和无休止的飙野车、泡汽车改装店一样,是这些精力旺盛却又看起来游手好闲的青春少年们打发时间最常用的办法。在他们中间,这种和时间、速度,也是和无聊、孤独进行的战争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两岁半时送他上幼儿园,在马路上听到汽车的声音就能辨别车型。那时路上还都是些老‘桑塔纳’、‘伏尔加’什么的。”张瑨的母亲王淑芹说,张瑨这一代孩子一出生就被扔在了一个机器时代里。张瑨沉默寡言,和父母的话都少得可怜,伴随他成长的玩具就是数不胜数的塑料车模和遥控汽车。如今这些东西被装了满满几个纸盒,束之高阁了。
任何时候张瑨的任何要求几乎都可以在父母那里得到满足。很快他就有了四辆自己的车:一辆改装过的“依维欧”、一辆白色“宝来”、一辆蓝色“马六”和那辆在2月10日的飙车中被二环路上的监视探头发现的“威姿”。
王淑芹说,“宝来”原来是她自己买着用的——“宝来”车刚上市时候花了二十五六万买的,被儿子拿去开改得“我根本没法开了”,后来发动机还被他踩“爆缸”了。“马六”的结局也差不多,开坏以后拖到汽修厂,专业维修工都摇头说没法修。“威姿”的命运更加传奇:“宝来”当二手车卖了以后,家里替张瑨又买了一辆白色菱帅,“4S店看我儿子是玩车的,他们为了促销,就一个劲地鼓动说,‘如果你想改车,我们直接帮你从厂家改,改装进排气、高压线、包围、轮圈都行;车标如果你不想用东南菱帅,直接上三菱的’,儿子喜欢得不得了。当时就买下了”。这位母亲说,这辆“菱帅”没开多久,张瑨就和圈子里另一个朋友互相看上了对方的座驾,要求互换。“我们一开始都不同意,因为‘菱帅’比他要换的那辆‘威姿’贵一些。可孩子们一再坚持,我们也让步了。麻烦的是换车时的‘过户’手续。两辆车都经过了大幅度改装,验车时要把那些改装的东西全拆掉。‘威姿’当时的确挺好看的,整个车身都贴了荧光纸,晚上开出去亮闪闪,还做了小包围,结果验车前都卸了,荧光纸一点一点铲掉,重新喷漆。我们看着都心疼。”
验车过户后,张瑨又把车改了回去,前后保险杠换了,车头号的商标由“一汽”标识改为“丰田”标识;车身两侧裙边私自改装为大包围结构;方向盘和驾驶室前排座位的滑轨、骨架、座椅换成了f1.sports.sohu.com/' target=_blank>赛车级的;排气管后部安装消声器使排气量增大;更换了抓地性能更好的专业轮胎。他还让改装店把车子前盖漆成了很招摇的黑白相间的颜色。他的朋友张博说,他们圈子里每个人都有一辆以上的车,常常换车开。但上二环飙车往往都挑各自最便宜的那辆车。因为“车小,穿梭方便,另外,车件也便宜。每次飙车基本上都会发生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故”。张博有点夸张地说,一上路他们“就希望把车开得飞起来”。
2月10日,张瑨那辆开得快“飞起来”的“威姿”被警方拦截并扣了下来。3月1日晚上,被警方正式“传拘”的前一天,他开了另外一辆车和他的朋友们出去玩,一上路,就把这桩事又抛到脑后了。王淑芹说,那天夜里,张瑨想从快速车道上超车,被前面一辆速度缓慢的车挡住了。他用远光灯拼命晃别人,那辆车被晃急了,把从身边超过的张瑨硬是给撵上了并别了他一下。这激起了张瑨的“斗志”,他一脚油门追上前把那辆车别住,在环路上下车和对方吵起来。第二天在警方的传唤室里,警察问张瑨:“吸取教训了没有?”张瑨点点头。警察问他:“那你昨天又跟人开‘斗气车’?”张瑨和他的朋友们都纳闷警察是怎么知道那件事的,后来他们开玩笑说,“一定是圈子里面有内鬼”。
人们差点忘了张瑨还是一个很有希望的职业车手。他从小学开始玩卡丁车,16岁就获得2001年全国卡丁车锦标赛的年度车手冠军,2005年开始参加亚洲雷诺方式的比赛,珠海站季军、澳大利亚V8房车赛垫赛亚军、马来西亚站第五名。一些跟他飙过车的车行老板一直以为张瑨只是一个玩车的,直到在国内的房车赛上看到他。在那些风风火火的飙车少年里,张瑨内向、害羞,他在加入上海大众333车队跟他的新队友韩寒、王睿见面时,握了手就没什么话了。以至于韩寒对这个新入伙的沉默的北京少年“实在没有什么很深的印象”。
去年11月,张瑨代表“雅伦车队”参加完“2005年红河杯全国场地赛”最后一站“北京金港站”的比赛,转会“333车队”,替补被其他车队挖走的何晓乐“第三车手”的位置。今年1月份,张瑨去上海试车,和333车队正式签约后,回到北京,等待3月份即将在上海开始的“2006年红河杯全国场地赛”的第一站比赛。这段时间,他在北京无所事事。2月10日,张瑨答应朋友加入了一场比赛。晚上9时,他那辆“威姿”像一只行动敏捷、长相怪异的甲虫,和他同伴的红色高尔夫一起在车流密集的二环路上旋风一般穿行、变线,并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母亲和儿子
车手的印记已经深深烙在这个少年身上。20年里有一大半时间都窝在车里,张瑨的身体开始出现问题。2005年7月份,张瑨在上海参加比赛。从宾馆去赛车场的路上,左腿突然不听使唤,没有任何感觉了。当时以为太累,休息了一会后,又赶到赛场参加比赛,比赛结束从车里出来就站不起来了。回到北京后,在北医三院做了核磁共振,一检查,胸椎、腰椎都有毛病。“大夫说像50岁人的腰椎”,张瑨的父亲张晓芒说,儿子小学就开卡丁车,身体没有发育完全,卡丁车颠簸特别厉害,加上安全带系得紧,时间长了,胸椎、腰椎全坏了。这是职业车手典型的职业病。
张晓芒是北京一个地区房管所的所长,他和妻子王淑芹结婚很晚,4年之后才要的张瑨。张瑨“少话”的性格很像张晓芒。父子俩在一起的时候也就偶尔聊车能聊到一块。张瑨成长中更多的时间则是和王淑芹在一起。
2001年,中央电视台给卡丁车赛获奖的张瑨制作了一期节目。主要是讲张瑨赛车的故事。张晓芒说,最后由于张瑨的话太少,片子不得不将主题改为“母亲”。王淑芹说,张瑨也就是喜欢和她呆在一起,其实也各忙各的。张瑨更多时候一个人在房间里玩赛车游戏,或者看电视。在张瑨位于西单附近三室一厅的家里,客厅正对门的墙上就挂着他和程丛夫、江腾一那几个后来进入F1、A1的少年一起站在卡丁车赛领奖台上的合影。客厅的一个沙发上放了几排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张瑨爱干净,一天两个澡,出去玩会儿,回来衣服就要换掉,我就把他的衣服都放在沙发上,省得他总把衣柜里翻得乱七八糟的。”王淑芹说。
很难想象,除了开快车,张瑨没有什么爱好,他在现实生活里是个生活圈子很窄的少年。张瑨小时候基本不和周围同龄孩子玩,总是一个人呆在家里。大人上班,就让把他反锁在家里,他喜欢一个人跟那些玩具相处多过和外人交流。张瑨身上甚至根本看不到同样年纪的少年身上比比皆是的“青春期叛逆”,他比他们都更依赖母亲。王淑芹说,张瑨很听她的话,她让他穿衣服不许穿肥肥大大的,头发不许留奇形怪状的,张瑨都很顺从,“他睡觉才刚刚独立,十六七岁还跟我睡在一起”。
每次张瑨参加比赛,王淑芹都是从头到尾全程陪同。比赛一般在周末,张瑨提前两三天赶到赛场所在城市,王淑芹则在周五赶过去。每年全年的赛程确定后,王淑芹就开始忙着订机票,每年光机票就要几十张。西安、贵阳、黄山、东莞、深圳、三水、香港、马来西亚、澳门,张瑨赛车到过的每一站王淑芹都没落下过。“6、7月份比赛是最苦的,到赛场以后就是换衣服,在将近40℃的高温下先穿上防火的绵质内衣,然后套上棉袄般的赛服,戴上手套,戴上面罩,戴上头盔,一场比赛下来浑身都是湿的。他躺在床上就睡着了,我就帮他洗衣服。每跑一场换下来的都要洗。”
除了料理生活,王淑芹跟在张瑨身边更重要的事,是帮助张瑨处理各种社会关系。对张瑨,这是些更棘手的事情。“他也很少跟队友以及汽联的人交流。”王淑芹说,很多时候,她都是赶着张瑨让他跟汽联的人打招呼,慢慢地,王淑芹自己跟汽联的人熟了,别人总是问她:“张妈妈,怎么又跟着来了啊?”熟悉了以后,几乎所有与汽联打交道,比如,联系赛事报名、更换车队之类的事情,都是王淑芹出面,“儿子最常说的就是,‘你去说,你去说……’”
今年初王淑芹把张瑨送到上海333车队,专门找车队经理打了打招呼,“我走之前一再拜托,‘我们家小孩子不爱说话,帮费点心’”。下一页:少年和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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