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正，红旗一生

　　“大红旗造型者”程正的一生历尽坎坷，但他始终没有放弃对汽车事业的热爱。怀着满腔激情，他在那个物质和信息匮乏的时代，成功地把中国古典风格和汽车技术结合起来，设计出令世人瞠目的大红旗造型，为中国汽车自主发展史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半个世纪前，一汽“闭门造车”之所以造出红旗轿车来，说是群众运动的成果，殊不知，造汽车不比挖土方，除高度政治热情以外，还得要技术、掌握技术的人才。

　　造“红旗”包括“东风”的骨干力量是解放前后高校毕业的工程技术人员，还有前国民党政府送到美国福特汽车公司学过轿车设计的几个人，技术方面的事情，主要靠他们；造型设计交给了几个美术学院出来的年轻人。

　　程正是个例外，他是燕京大学机械系毕业的，他画的车型图，占了优势，说明汽车造型设计也得懂点工业技术。

　　1958年那是个充满激情与饥饿的政治年代。5月的一天，隆隆作响的厂房里，一个声音传进正在冲压机前干活的程正的耳膜：“郭力厂长让你立刻到工程大楼去！”惊诧之后，是迅即的行动，连手都没洗干净，是一路奔跑到达的。郭厂长直接向他下达了任务：画一个轿车车型，是比“东风”大，比“东风”高级的轿车；并强调整车外形要表现出中华民族的文化特色……

　　程正，上个世纪50年代初大学毕业后进入工业部汽车局，他出身名门，解放前其父是北方一个大城市的市长。在“身份政治”那个年代，他这个阶级出身，是要被编入“另册”的。

　　1957年年底，他从工业部汽车局被下放到一汽冲压车间当工人。

　　他做梦也没想到，郭力厂长会亲自接见他，这使他激动不已。他是带着一种感激之情投入设计的，激情澎湃是情不自禁的。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汽车造型设计既要遵循艺术规律，还要遵循科技规律。

　　他热爱绘画和音乐，有着良好的艺术素养，并且有机械学基础训练，自然地从若干设计图里选中了他的，他成功了。他从沸腾的热血里感到了青春年华的美丽，这一张图纸决定了他一生的命运。

　　他来一汽正是郭厂长接受苏联专家的意见把他要来的。1956年在北京一个介绍汽车工业的展览会上，他画的汽车被苏联专家所看中，画的虽是卡车，也表现了他对汽车的理解。红旗轿车以他的设计为蓝本，鼓舞力量是巨大的。从此他痴迷上汽车造型设计。

　　然而那时候处处事事都要以阶级斗争为纲，他设计汽车，政治却要设计他。如果他在冲压机或其他什么机器上埋头干活，工人们会很友好地与他相处；殊不知设计红旗轿车，这个位置实在太显要了，很自然地他这个政治“缺钙”的人，难免有人要在鸡蛋里找他的骨头，抓他的辫子，他大提琴拉得不错，爱干净，又长个大个头有仪表，说他是资产阶级少爷；喜欢画画和读书，被指责为“白专道路”；学习马列、毛主席著作说他是装相、假积极……他的才华给他带来更多的是麻烦、灾难；平常是被非议，政治运动是批判的对象，文革更是随意上纲上线。

　　他设计一个汽车模型，车身带一道比较宽的凹线，这样会减少风阻系数，是符合空气动力学的，但却被说成是“污蔑社会主义吃不饱饭，把肚子饿瘪了”。

　　他画的一个多角形的车轮轮毂，说那是国民党的党徽，妄想变天……这些罪名哪个都是“纲”上的问题，不被关进牛棚还能有别的出路吗？劳动、批斗，年轻的妻子也离他而去了，这已是第二次婚变，第一次是他下放到一汽那年，妻子不愿意离开北京，最终以分手解决。

　　在那个年代是不允许个人出名的，就像样板戏那样都得是集体创作的。红旗轿车设计，都得说是大家的智慧，甚至包括中央领导。当年一位厂领导就说：“红旗轿车的改进要按中央领导的意见办。”大领导所提多是政治方面的意见，比如最早的红旗CA72翼子板的侧标有并排五面小红旗，代表工农商学兵。两年后，五面红旗的侧标改为三面，代表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最终把“三面红旗”的侧标改为一面红旗——毛泽东思想这一面大旗。

　　程正的名字公开亮出来，是改革开放以后的事。

　　他引以为自豪的是红旗轿车造型设计没有任何模仿抄袭之处，成功地体现了中国古典传统风格。

　　在一次世界汽车展览会上，意大利一位著名设计师说它是“东方艺术与汽车技术结合的典范”。这些肯定和赞许或许能够成为他坎坷命运的一种补偿。

　　程正已垂垂老矣，独身而居。伴随他的依然是绘画，把剩余的激情画进了几百个车型；他整理一生的积蓄，幸与不幸都是人生的财富，他要把这些写进有关汽车造型设计的书里，留给年轻人。

　　他在文章里给自己做了这样的总结：“时间过去了，工作的艰辛与快乐也过去了，留给世上的不应只是记忆和印象，而更有价值的是经验和教训。”

　　今天的程正老人受到人们格外的尊敬，轿车厂一直聘任他为顾问，带徒弟培养新一代。

　　一汽技术中心的几位年轻人设计出一辆大红旗概念车，参加了2005年上海汽车展，还特地请他去揭幕。

　　画第一张图的老一代设计师同新一代设计师一同揭开这个庄严时刻，这是历史与现实的对接。

　　程正今年 75岁，新一代设计师常冰 28岁。这年龄，恰好是两代“红旗”的表达。

　　人会老，但愿红旗车不会老，揭幕那一刻，程正的眼里浸满了泪花……

　　抽文：

　　对命运的坎坷淡然处之，对热爱的事业始终坚持，程正坚信，幸与不幸，都是人生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