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济南汽车制造厂(中国重汽的前身)的建设者之一,也是8吨黄河重型车的设计者,本期我们为你讲述他参与的那段历史
编者按:
济南无影山中路黄屯3区一栋普通的宿舍楼。下午2点半,《汽车商业评论》记者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准时敲开了王子开老人的家门。
冬日的阳光从客厅的窗子里投射进来,给铺设极为简朴的客厅撒上一抹金黄,也更清楚地映出这位83岁老人满脸的沧桑。那天下午,王老侧身坐在沙发上,尽力向记者还原那段刻满艰辛与荣耀的历史细节:在那样一段艰苦的岁月中,一群摸索中的建设者们,在简陋的车间和大炼钢铁的炼钢棚里,凭借土办法、穷办法,一榔头一榔头地敲出了8吨黄河重型汽车——有些时候,王老完全沉浸在对历史的回望中,以至于有那么几个片刻,他一句话不说,只是凝神思索。
对于媒体来说,这显然是一次“有料”的采访,但接连两个半小时的讲述,对听力已经慢慢退化的王老来说并不容易。为了能更清楚地听到提问,他把助听器上的扩音器递给记者当作“麦克风”,由于“麦克风”与耳机之间的连接线不够长,两个半小时里,王老几乎一直保持身子的微微前倾。1925年,王子开出生在山东莱州。1939年日本侵占东三省时,他靠乡亲的帮助,在佳木斯一家老乡办的铁工厂当学徒工,后因不堪忍受欺压而回到老家。1944年,在别人介绍下参加了八路军,在胶东军区兵工厂和兵站处汽车大队制造排一直做到副排长,从而与汽车结缘。1948年9月,济南解放,王老随部队进城,接收了国民党的405厂,后来叫济南汽车修理厂。这个厂做过改装,做过配件。1958年,全国搞大跃进,王老继续搞小吉普车,搞2.5吨载货车,搞4吨载货车。最值得他骄傲的是,1959年秋天,他和厂里的干部、工程技术人员、老工人一起设计制造了8吨黄河重型车,从而填补了中国生产重型汽车的空白,为国防、经济建设做出了贡献。
199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50周年。王老作为汽车制造业的代表,赴京参加了“两弹一星”功勋表彰大会。2006年,当中国重汽集团董事长马纯济亲自将“重汽元勋”荣誉奖杯授予他时,老人家禁不住心潮起伏。“重汽还没忘记我,我只是个代表,(成绩)都是大家一起干出来的。”王老家客厅一侧的柜子上,有一张装在相框里的黑白照片,照片里,年轻帅气的王子开坐在他一手设计生产的8吨黄河汽车里。这是1963年3月,国家一机部汽车局对8吨黄河车做完鉴定并纳入国家生产计划后,1964年《人民画报》记者采访时给他拍摄并刊登在《人民画报》封面上的。
这是王老惟一珍藏的一张老照片,以至于《汽车商业评论》记者提出借用时,他像宝贝似的拿着照片看了又看,最后提了个折衷方法:“我就这么张照片。”他对记者说:“你翻拍下来吧,不要带走。”那天下午5点钟,《汽车商业评论》记者结束了这次采访,顾不上休息一下的王老坚持要将记者送出大门,他怕人生地不熟的记者不认识路,寒风里,背有些微驼的王老一直站在那里,直到记者打上车,他才放心地转身离去。我上学很少,可以说基本上就没上过学。1939年我到佳木斯一个小私营资本家的铁工厂,在那里当学徒工,那年我14岁。4年后我跑回了老家。因为日本鬼子欺压人,在满洲国没法待。回到山东老家时,共产党还是地下党,不公开。那时,地方上的干部经常到村里开会,我才慢慢对他们有些了解。他们那时候印些油印件,都是些革命资料。知道他们需要技术员时,我就自己推荐:“我是技术工人。”经过八路军的区政府和县政府的层层介绍,我到了胶东军区,在兵工二厂干车工。1945年日本投降,我们觉得“抗战胜利了,该回家了。”组织没让回。接着解放战争开始,我们跟国民党打。共产党在胶东军区后勤部成立了兵站处,我就到了兵站处的汽车修理厂。修理厂发展到了近百人,国民党进攻,我们就撤退,这叫战略撤退。他们一撤退,我们就把设备搬出来,汽车修理厂就是这样干起来的。
接收汽车修理厂1948年济南解放,我23岁,已是八路军胶东兵站处修理厂制造排副排长。组织抽调出大约十几个人,组成一个班,准备接收国民党后勤司令部405厂。这是个汽车修理厂,厂很大,有300多亩地,但大部分作为军用仓库,用来储存汽车配件和油料,少部分是用来做汽车修理。接收前,我们住在张店。学习了接收成员的纪律,叫《约法七章》。胶东军区兵站处与新四军兵站处合并并接收济南的厂子,处长叫靳怀刚,这个人有些传奇色彩,《金粉世家》的历史背景写的就是他家。许浪旋是新四军兵站处政委,他是山西人,是个老革命。后来,许、靳二人就带人过长江,南下接收上海去了。我是胶东军区留下来的。1948年9月我随汽车大队开进济南接收了当时国民党留下的汽车修理厂。接收时汽车修理厂是个空壳子,什么也没有,只有简单的六七台设备,旧汽车零件都被搬到了市里。这就是济南汽车修理厂的基础。淮海战役时,接收过来的汽车越来越多,达到了2000多辆,我们修好后又都送到前线。我们去淮海战役打扫战场,凡是汽车零件,不管好坏都集中起来运往济南,当时足足拉了四个列车。那时还没人民币,我们发的是北海币。维修人员组织好后,我们就开始修理战场上下来的汽车。修车时最大的难处就是缺乏配件,由于条件太差,我们仅能搞些简单的制造。就这样,胶东汽车修理厂很快就搬进济南市来了。以后随着发展到修车缺什么件,我们就组织一些人研究做什么件。用现在的工艺标准来看,那些配件都达不到合格,因为当时技术力量太薄弱,我们连钢材型号和钢材成份都不懂,没办法,就一步步地研究。当时我们的主要业务还是修车,同时生产一些配件,简单改装一些车。当然,这些车都是用于军用车和政府的公用车。济南刚解放时,很缺公交车,整个济南市大概只有七八辆破旧客车,我们就自己画图改装客车。在改装时,我们把驾驶员座位往前移。我们改装出来的第一辆客车是平头客车,这期间用了多长时间我记不清了。为何要把长头改成平头?主要是为了形象,在当时这也是个新鲜事。1953年 “五一”节,我们开着改装后的3辆车参加了工人游行,这在当时已是很了不起的了。此后,济南市公交部门用上了我们生产的新式平头公交车。
2.5吨黄河济南汽车制造总厂的名字来源于修理厂、改装厂、装备厂、汽车制造厂等。我一直是该厂的老职工,曾先后担任过工务室主任、检验科长、副厂长、厂长等。1953年,我们厂划归中央交通部管,1954年又归一机部领导。一机部对全国汽车配件企业进行规划,仅让我们干底盘配件。解放前国民党时期南京的404厂、济南的405厂(就是后来的济南汽车制造总厂),解放后,我们这两个厂性质类似。南京厂在大跃进开始时搞汽车。看到他们搞汽车,我们这边的工人就急了。我当时是主管生产的副厂长,工人都跑来找我。他们说:南京那么小的厂都能搞汽车,全国有好多工厂,本来都不是造汽车的工厂,现在都在搞汽车,我们厂还搞不出来?逼着我带他们搞汽车。那时技术工人本事很大,他们提意见,想办法。说能干的部件都先自己干,由于设备条件一时干不出来的就先买件来装。经厂长同意后,我开始组织干部、技术人员、老工人,从选型到解剖分析、分工、下达任务。我们做的第一辆车是吉普车,因为吉普车可以军地两用。吉普车仿的是苏联嘎斯69(军官干部的指挥车)。我们把车拆解开,从下达任务到生产出车仅用了十几天的工夫。这是生产的第一辆吉普车,并在当年“五一”节献了礼。那年是1958年,原来的汽车修理厂也由此改为了汽车制造厂。接着我们就试制了黄河牌2.5吨载货车,这个车与当时南京汽车厂生产的“跃进”差不多,只是外型有差异,因为一机部要求我们向他们学习。经过很艰苦的努力,我们的样车是出来了,可当时我们的2.5吨载货车只有样车还不行,得成批生产。
但是,上级却让我们生产底盘配件,给南京配套。这样我们就开始生产传动轴和方向机总成,还有后半轴、刹车轱等,特别是刹车轱和后半轴,当时也是比较难干的,在那时能生产出来就不容易了,所以根本也谈不上大批量生产。当时美国正对我们国家实施封锁,什么都不提供给我们,因此毛主席号召我们要自力更生,奋发图强。我们跟南京“跃进”配套,职工很不满意。他们说:我们做的件都给南京装车,我们也要自己装车。于是,我们也开始装制。南京能干发动机,我们能干底盘配件,我们供南京底盘配件,南京就供我们发动机,这样,他们可以出车,我们也可以出车。他们生产的车就是“跃进”,我们生产出来的车就叫黄河。黄河是怎么做出来的?可以说,车都是工人用手工和一些简单的模具一榔头一榔头敲出来的。如车架、驾驶室的钢板件厚度都不等。1958年企业下放,我们归山东省交通厅管。山东省交通厅说,你们不能搞吉普车,也不能搞“跃进”,应该搞柴油机货运车。于是,交通厅为我们提供了一辆匈牙利却贝尔车,以它为样品来仿造,我们只造了一辆车,给它取名叫红旗牌5吨载货车。这个车没有批量生产。吉普车生产了几批,也就是一批10辆,一批15辆的,做了几十辆。2.5吨黄河载货车生产了近百辆。那个时候,只有新建的一汽大批量生产5吨货运车,其他大小吨位的车都是进口车。我们厂生产的那百儿八十的车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但也被各式各样的用户给抢购走了。
敲出来的8吨黄河车1958年后我们有个冷处理阶段。我们也很困惑:吉普车生产了,2.5吨和5吨载货车也生产了,生产了这么多品种,可我们的发展方向在哪儿呢?那时我们生产的传动轴上的万向节全国闻名,全国也都要我们的货。这时,我们又划归了济南市领导,济南汽车制造总厂的牌子就是市委副书记张俊同志亲自给我们挂的。1959年的下半年在市委召开的一次会议上,还是张俊同志又提出了让我们把汽车制造厂的牌子换下来,让我们还是老老实实的生产汽车配件好了。因当时的规划发展还得到北京一机部汽车局确认。刘德惠厂长就派我去北京,他说:“你到一机部打听打听去。”我找到一机部汽车局规划计划处处长,向他请教:“您是搞规划的,帮我们出出主意,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同时,我把济南市让我们“老老实实”生产配件的思路也给他讲了。一机部汽车局技术处的领导很支持我们。但规划部门的领导却说:“我们都规划好了,必须保证大家各有分工。南京汽车厂搞“跃进”车,北京汽车厂搞吉普车,15吨的车放到了武汉。我们还有个8吨以上的重型车没人搞,想叫你们搞,但我们不放心。”他接着说:“你们这个厂不行,不具备条件,干不了。”我一听,心里就犯嘀咕:什么8吨车啊?我们那时还不知道8吨车是啥样。我就想不管什么样,我们都得争过来,就这样,我向规划部门的领导说:“给我们吧,我们来干。”但当时的管规划的领导没答应。第二天,我就到北京长安街上去看,想看看8吨车究竟是什么样子。不知不觉就到了现在复兴门外的南礼士路口,一机部汽车局离这里很近。我看见了一辆很漂亮的平头车,个头也很大。就问旁边的人:“这是什么车?”旁边的人回答说是8.5吨车。“哪来的?”“捷克进口的。”我明白了,这就是规划处领导说的8吨以上的车。我火速回到厂里,向刘厂长汇报了情况。刘厂长说:“干!咱们就这么干!”刘厂长跟交通厅很熟,当时交通厅正好有进口的斯柯达车,准备分配给交通厅下属的运输公司用。刘厂长要来了两辆样车:一辆拿来解剖,供我们测绘画图;另一辆留下。那时厂里已有分配来的大学生,再加上原来那些老的技术员,以及厂内各工种的一些有很多技术的老工人,组织了30多人的攻关小组:有的搞零件测绘,有的画图,有的做技术方面的分析,一起搞8吨车的前期准备工作。根据配件的测绘,8吨车的图纸是全都画出来了。那时画图纸主要是比着葫芦画个瓢。当时有个从清华大学毕业的学生王作瑞,他给我出了很多主意,先画什么,再画什么。从解剖到画图大概用了两个多月。有了图纸就组织生产,那时的条件要制造这样一个大吨位的车是很难的。现在想起来那真是靠“拼命”的精神干出来的,但职工都没有叫苦的,看到自己的企业发展了,大家的热情非常高涨,为了能向1960年的“五一”(还是“十一”,我记不太清了)献礼,大家几乎吃、住都在厂里,那才真叫艰苦呢。最终我们还是用8吨车向节日献了礼。第一批生产了3辆,用了很多土办法、穷办法。大量的中小钢板件都是工人用榔头敲出来的。我们没有大型冲压机,整个大梁有7.2米长,用手工榔头敲是很困难的。正当危难之际,汽车局在沈阳召开的一次经验交流会上,沈阳给我们介绍了一个好方法:用大的千斤顶来压大梁。我们受到了启发,回来后,就买了6个大千斤顶做成了压弯的设备。用这个设备,我们达到了年产1万多辆黄河车的产量。后来工厂搬迁后,这套设备继续用着。现在想想,这套设备很有它的历史价值。搞出样车后,交通厅要在青岛开会,厂长让我参加,我说:“好,我开车去。”我就找了个会开车的助手,我跟他说:“我开车,你给我记录,咱俩上青岛,一路去试车。”在此之前,我们也听到很多反映:“你这车不行,质量不可靠,开出来就往沟里掉了。”带着这些疑惑,我亲自驾车开始了艰难的“青岛试车”。我开了一天才从济南到章丘。路况很差,几乎没有正经的公路,四个轮子还不在同一平面上,只能晃悠着走。第二天开出去没走多远,就发现不对,到半路,我趴地一看:“哎,我的天!”车子前梁断了,弹簧也断了,这一路上就这样走走修修,修修停停再走,待我们赶到青岛时人家会都开完了。回厂后,我召开了专题会,把一路上的问题给大家做了分析,并要求把车子重新检查大修。之后我们还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做过2.5万公里的路试,做记录的笔记本用了几十本。为了让汽车局给做鉴定,我还专门到一机部汽车局技术处跟一位工程师汇报。那位工程师问我:“你们的车做过试验吗?”我把笔记本找出来,说:“2.5万公里都试验完了,这是记录。”我向他实事求是地反映情况:哪月哪日什么件坏了,怎么修的?怎么解决的?工程师当场就发愣了:“这个汽车到处都坏,谁敢叫你们生产?根本不具备鉴定的条件,再研究吧。”当时听了这个结论,心里是很难受的啊。
再造8吨黄河车从北京回来后我把北京的意见向刘厂长作了汇报,同时也提出了我的想法。我说:“这个车做不了鉴定,就无法安排生产计划。”只有通过了鉴定验收才能安排生产计划,才算是合法的生产。我们的自力更生,奋发图强才能变成合法的了。只有做了鉴定,才能拿到生产材料的计划,否则你去买钢材,人家也不卖,计划经济是不能随便买卖的。刘厂长说:“那咱们就重干。”重干时,正好赶上阿尔巴尼亚跟苏联闹不愉快,阿那时号称社会主义,进口捷克的斯柯达车。车坏了后,捷克不给他配件,于是向我们求助。根据毛主席的号召,为支援阿尔巴尼亚,我们就给它供应配件。
借着这个机会,阿尔巴尼亚要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每个配件都精雕细琢,做得非常讲究。同时,我们自己也重新研究提高了我们自己的装车质量,用这批配件装汽车。汽车装出来后,我和厂设计科科长陈起界开着用新件装的新车又一道去了一汽。
为何去一汽?正赶上汽车局在长春一汽厂召开会议,我们带着支援阿尔巴尼亚的这批配件,每个零件都包装得很讲究,看着也很高级。我们跑到一汽厂门口,陈在那里摆摊,我在招待所开会。一汽工人上下班时,看到陈就问他:“你在干吗?”陈解释说:“我是济南汽车厂的,我们生产8吨黄河车,这是我们做的零件,我们是来宣传的。”晚上我和陈见面时,陈起界跟我聊起这件事时说:“这叫圣人门前卖文章。”一汽厂是苏联援建的,整套技术从苏联搬过来,人家是国家投资,我们有谁投资?我们还能干出汽车来吗?回济后我召开了职工大会,把这些话对大家讲了。我咬咬牙说:“干!还得接着干!”我没上过大学,也没什么学位,但工人有事情都喜欢来找我,我也喜欢跟工人和技术员一起商量。做8吨车我们克服了很多困难:驾驶室做不出模子,现在用的冲压机都是800多吨或1000多吨,当时我们连10吨冲压机都没有。后来我们凑了些钱从济南机床二厂买了315吨压机。当时国家是不给投资的,一是国家没钱,二是我们不是重点企业。重点企业的资金还不够呢,像我们这样的老破厂国家哪顾得过来?1963年“黄河”正式投产。我们的锻造能力很差,因为我们有炼钢的条件,就用一吨半的小电炉炼钢,铸造一些复杂构件,如桥壳和轮毂等。有些大锻件锻不出来,又添加了双锻机,这是别的大工厂淘汰掉的匈牙利进口产品,因为便宜,我们买过来了。靠这台机器我们锻了前梁,前梁太大,我们只得锻了这头再倒过来锻那头,中间大的部分再用小锻,调整后敲出锻件来。机械加工我们费了不少脑筋。汽车前梁上有个转向轴,前轮拐弯时,前梁轴的角度很重要,开车时稍微拐点弯,一松手,就能自动扶正。做了很多次也达不到要求,后来我们自己做了两台钻,一个底盘,按照产品图上的角度要求,组合为一台组合钻铣机,同时加工两头相对称的两个加工部位来保证产品的质量。才达到要求。为保证产品质量和逐年提高产量,我们成立了革新车间,自制了百多台专用的组合机床。再因为,我们生产的是重型车,车轮的钢圈需要特殊型钢做成三块对接成一个圆圈而成。我跑去找钢厂,让他们轧制这种专用的型钢供我们做车轮的钢圈用。钢厂说我们没产量,不干。我们就用工字钢来改制做成钢圈来装车,这个结构的车目前还在用,包括欧洲、美国进口的重型车都用这种结构。黄河车的前风档玻璃是弯型的。当时,是由上海钢化玻璃厂制造,那里我也不知去过多少次了。先是我们把驾驶室做好后,再运过去,给上海玻璃厂当样板,他们再把弯的玻璃装上。为了让玻璃和驾驶室窗框吻合,我还派了一个钣金工专门为他们安装玻璃做现场服务。定型后,上海钢化玻璃厂就给我们批量生产了。大概是1962年的时候,8吨黄河车造出来了。我们又重新进行了2.5万公里的路试。以前用了一年的时间,这次只花了两三个月。跑完后,我们把车运到北京,拿着记录去汽车局汇报。不仅找了那位工程师,还找了技术处,找了局长,恳求他们给我们做鉴定。我记得很清楚,鉴定会由汽车局副局长胡亮带队。这时就到了1963年3月。汽车局组织了一个鉴定班子到济南来做鉴定,仅汽车局就来了12个人,还有全国汽车行业的专家代表,整个鉴定会开了半个月。最后终于通过了鉴定验收。当得知这个消息后,大家奔走相告,我真是高兴极了。鉴定搞完后,黄河车就被列入国家计划,开始批量生产。每年的生产计划,我们根据条件向上报:如今年计划生产200辆,就给200辆的材料;明年能生产500辆,就给500辆的材料。汽车局批准后,办了手续才能上钢材部门开订货会,保证材料供应。
“还得搞军用车”1962年刘德惠厂长被调走。上面又派了个新厂长,他叫杨忠恕。是1963年上任的,到了1965年,一机部又把杨忠恕调到四川支援“三线”工厂建设去了。支援“三线”后,川汽生产出来的第一批车就是军用车,他们引进了法国车型技术。后来,北汽支援陕汽生产的也是军车。我给工人开会,说:“8吨黄河搞出来了,但光搞民用车不行,咱们也要搞军用车。”这样我们又搞了“250”,三个轴都能驱动。我们先搞的是“250”两轴驱动,属四轮驱动。“250”出来后,我们试制了4辆样车。接着我们开始试制越野车,车试制出来后,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一切也就都乱了套。于是我就“靠边站”了,后被下派到车间劳动。文革中我们厂有位革委会副主任,他叫苏俊德,主管生产。1967年初,他去北京开会接了个任务,就是后来国庆35年时在天安门前通过检阅时拉导弹的车,让我们负责制造。为这事,我记得当时七机部来了很多人,有二三十口子,要求我们要造自重的8吨、最低载重5吨、8个轮都能驱动的重型车,并且还得独立悬挂。当时,虽然是造反派掌权,但他们在业务上还是很尊重我的,所以就和我商量,我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我觉得我们还不具备生产这个车的条件。但当时的造反派硬要干,也就只好硬着头皮干了。试制这个车那才叫艰苦呢。但不管怎么难,型号叫“251”的车还是生产出来了。试车时,他们组织了20多人,开着试验车在前面走,我在后面拉了一车的配件跟着走。试验车的前轮特别复杂,本来应该用等速万向节,可他们却用的是普通万向节,试验场上半米高的一个斜坡,人坐上去后,发动机一启动,一踩踏板,万向节就嘎巴嘎巴地断了,车的后桥壳也裂了,结果,车辆道路试验失败。这时,一机部沈鸿副部长来了,他问我这个车还能不能干。我还是坚持说不能干。“为什么不能干?”当时我就说了8个字“结构先进,强度不够”。这个车即使能生产出来,也不能用。“是否还有解决的办法?”沈鸿副部长严肃地问,因为,当时,按照50辆份的部件正在车间里生产,“251”不能用了,部件就成了一堆废铁。压力是很大的。我说:“你是一机部领导,你说怎么办?”后来,又把我叫到北京一机部去开会。当时一机部部长周子健和军代表李水清,李是二炮司令,二炮就是导弹部队,他们需要用这个车。那天开完会后看文艺晚会,两位领导坐在后排,我坐在前排。他俩把我叫过去。李水清说:“怎么办?导弹都出来了,这车还出不来。”他俩最后问我怎么办?我说干不了。没别的办法,干出来就要负责,这个车是用来拉导弹,而不是拉别的玩意儿,我在兵工厂当过工人,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关系。周部长和李司令知道我生产过越野车,就让了一步,让我先把原先要求独立悬挂的“251”这个车停下,不生产了。根据部队的要求,我建议,首先利用现有黄河零部件,做6×6的“253”,三个桥六个轮都驱动,但不是独立悬挂。他们给了我半年时间。半年后,“253”搞出来后就给了二炮,当时我们生产了150辆,缓解了部队的燃眉之急。
非常赞同引进德国技术
制造了“253”这种车之后,我们又搞了8×8独立悬挂的“252”车。这是我们特意在“251”和“253”之间留出的一个位置,把独立悬挂的车叫做“252”。这就是35周年国庆节邓小平阅兵看的拉导弹的那种车。
我虽然不是技术权威,但每个关键点都要我参与决策。做8×8独立悬挂时,我们把以前的设计全部推翻。以前用的是小弹簧,大弹簧用钢棍缠起来。我说不行,这样不保险。我们就改用扭力杆,相当于弹簧的作用,这是采用坦克的结构。回想起来,汽车厂的发展真是靠的是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的精神。后来,咱们国家改革开放,1983年成立了中国重型汽车联营公司。重汽公司第一套领导班子的党委书记叫方,他是原一汽党委副书记,在山西省当过经委主任,他被调来筹备组建重汽公司。公司成立后,他兼任董事长,我是副总经理。后来重汽引进斯太尔技术,我参与的就很少了。当时,公司分工还是让我抓老产品的升级和改造。斯太尔新产品有专门一套班子研究。引进斯太尔技术是必要的。之前,方带了一些人去美国进行了考察,最后选了奥地利这个产品,用的是德国技术。我非常赞同引进德国技术。斯太尔技术引进后,陕汽、济南和四川三家分工,图纸一样,三家都装车。重汽集团也实现了较快的发展。1986年我离休,离休时61岁。干了这么大半辈子汽车,现在虽然不干了,我还是很关注重汽发展的。2000年重汽重组,下放山东省为省属企业市级管理。短短的7年重组,重汽实现了惊人的发展,应该说这是一个奇迹。党委书记、董事长马纯济原是市委副书记,管理企业很有经验。他对我们老干部很关心,每年商务大会都请我们参加。中国重汽现在的产销量都达到了10万辆,我真是感到从心里头高兴。作为一个中国重汽发展史上的见证人,我更由衷地祝愿中国重汽发展地更好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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