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用的惟一人选

　　他处理了通用汽车北美市场在2005年之后的亏损局面，而且无论好坏，他一直站在瓦格纳身边，如果通用打算设计一款自己的完美接班人，这个人将很像韩德胜

　　不知道通用汽车COO韩德胜（Frederick A. Henderson）是否参加了下面这个调查：麦肯锡季（McKinsey Quarterly）一次调查的结论说：“做一名CFO可能是最孤独的工作之一。

”在高层团队中，CFO总被认为是最枯燥的人。　　这篇最近发表的文章中，麦肯锡几位分析师整理了164名现任和前任CFO给新CFO的工作建议：你得先做一次能够带来增值的审计、去理解投资者对公司的看法以及判断市场会随着你公司战略调整而做出哪些反应。另一个普遍建议是：CFO应该成为CEO的忠实伙伴：无论外界是称赞还是质疑CEO的决策，你都要支持他。

　　这几乎就是韩德胜被提升之前在通用汽车CFO职位上的真实描写：韩德胜处理了通用汽车北美市场在2005年之后的亏损局面，而且无论好坏，他一直站在瓦格纳（Rick Wagoner，通用汽车现任董事长兼CEO）身边。

　　现在，今年3月被提升为通用汽车总裁兼COO的韩德胜仍然是公司里“最孤独的”人：他是惟一可能接替瓦格纳成为通用汽车最高领导的人。和福特汽车接班人名单上人数众多不同，在通用，韩德胜是众望所归的未来领袖。

　　一个事实可以说明，这是自上而下的一个判断：自从2000年瓦格纳接手通用汽车之后，这个公司就没有设立过COO的职位。韩德胜出任COO，会帮助瓦格纳完成更多战略设想，这足以被视为明显的接班人信号。

　　因此，在韩德胜被提升之后，《纽约时报》立刻评论说：“如果通用汽车打算设计一款自己的完美接班人，那么这个人看起来会很像韩德胜。”

　　韩德胜拥有良好的财务经验——这对于在危机中削减成本的企业非常有用。他有出色的国际经验，这使他更加满足麦肯锡调查建议中看似最废话的一条，其实也是最重要的：经验最有价值。

　　如果我们比较韩德胜与瓦格纳在通用汽车的职业发展，会发现两人的前10年几乎履历重合。

　　1977年毕业于哈佛商学院的瓦格纳，从通用纽约财务办公室的分析师开始，1981年，他加入通用巴西分公司做财务员，直到1992年被任命为通用汽车CFO。而韩德胜1984年从哈佛商学院去了纽约财务办公室，1997年被派往巴西。

　　此后，在瓦格纳从北美CFO升为CEO的过程中，韩德胜完成了在通用全球的管理经验积累。他从巴西开始，经历过拉美非洲中东、亚洲、欧洲以及北美的各个区域的主管工作。即使在通用汽车这样的全球性大公司，韩德胜的国际经验也是少见的。

　　他自己曾粗略数过，他去考察过的国家至少有45个，他会去参观当地经销商、员工以及合作伙伴。有些时候，他经常是只身前往。在去巴西之前10年左右时间里，他还管理过GMAC（通用金融）和零部件企业德尔福，对于通用来说，韩德胜几乎是个全才。

　　美国一家汽车咨询机构汽车研究中心（Center for Automotive Research ）的大卫·科尔（David Cole）说：“在过去数年里，韩德胜曾处于每个地区的核心领导，并在通用汽车广受尊敬。现在，他只是在恰当时机进入恰当位置。”放下包袱

　　2008年3月之后的数天里，就任COO的韩德胜一直在和通用汽车欧洲、亚洲和拉美的高管开会，这些高管都赶到底特律和韩德胜面谈。此外，韩德胜还安排了和通用全球其他高管面对面的会议，比如负责制造的加里·科威格（Gary Cowger）以及负责采购的博·安德森（Bo Andersson）。

　　从4月开始，韩德胜启动了他的全球之旅，这是一个系统的对通用全球市场的评估，是他自己的评估和感受。他从加拿大与墨西哥开始，然后去亚洲、南美和欧洲。

　　韩德胜说：“我们在当地有很多优秀人才，我只需要给他们提供支持，让他们能够在正确的方向上跑得更快。”

　　北美一家咨询公司的负责人说：“韩德胜在分析问题上的条理性、实际性以及办事雷厉风行，总是令我吃惊，不过这是一位COO应该具有的优点。”

　　韩德胜不是那种引人注意的人。6月12日，在就任COO后首次中国之行的媒体见面会中，他表现得中规中距，连多余的手势都很少。尽管做了两年通用亚太区总裁，但中国媒体对通用汽车和瓦格纳的兴趣，仍远大于对韩德胜的兴趣。《汽车商业评论》了解到，在3年前以CFO身份出席北京车展的时候，通用中国给瓦格纳与韩德胜都安排了专访，但参加韩德胜专访的人没有几个。

　　这可能更适合目前通用汽车处境，他们需要低调地放下身上的包袱，重新开始复兴计划。因为油价高涨和北美市场对大车失去兴趣，使得通用汽车之前的复兴计划变得有点不现实。他们需要调整更多的车型、品牌，而不是仅仅在成本上做文章。处于全球第一尴尬位置的通用汽车需要低下头来苦干。

　　韩德胜说：“我们在北美皮卡及SUV市场上占据了领导地位，市场份额达到了40%。尤其在全尺寸SUV市场的份额更是高达65%到70%。但目前的问题是，整个细分市场的萎缩，对我们总体市场份额造成了压力。”去年，通用每月可以卖掉10万多辆卡车和SUV。但现在，每个月只有6.5万辆。在6月初的销售数字中，通用最惨，克莱斯勒下降25%销量，福特是16%，通用则是28%。

　　6月3日，通用汽车宣布评估悍马品牌，关闭北美四个卡车工厂和SUV工厂，并更加努力去做小型车和混合动力车。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现在，这个任务落在韩德胜肩上。通用在认真观察消费者对那些传统上带来更高利润的车辆的需求，比如全尺寸皮卡和SUV，但同时他们的眼光必须投向别处。“这是我们最盈利的车辆。”韩德胜在面对北美市场分析师和记者的招待会上坦言，“不过，消费者想要那些更节油的车。因此，我们需要去在乘用车方面制造更多的利润，因为我们目前盈利压力很大。”

　　从字面上看，通用这次对悍马品牌所做的是战略评估，而不仅仅是财务评估，这意味着，手里有8个品牌的通用汽车，开始反思自己制定战略的基础是不是有些失误。在高油价和小型车流行的年代，背着巨额亏损包袱的通用，应该没有必要继续持有那些只是名声好看、但经营起来困难的品牌，比如悍马。

　　与之对比的是，通用汽车在5月决定向欧宝（Opel）注资90亿美元，大力发展小型车。其中65亿欧元将用于研发新车型和动力系统；另外一部分将投入到通用汽车在德国的四个工厂的建设。欧宝常务总裁汉斯.德玛特（Hans H. Demant）介绍，2012年前，欧宝将推出一系列新车型——包括17款乘用车和3款轻型商用车。

　　而之前也曾有传闻，通用希望将小型车研发放在中国的上汽通用五菱，并且商量能否增资控股这个合资企业。韩德胜说：“我们计划推出针对美国市场开发的全新1.4升涡轮增压4缸发动机，这是通用汽车在美国市场上投放的排量最小的发动机。关于1.4升发动机，通用汽车会和全球合作伙伴进行合作，比如和中国的合作伙伴合作。所有的这些计划都将确保我们的产品在将来会有更好的发展，包括在美国市场和全球紧凑型轿车市场。”

　　通用汽车的确到了反思战略的时候了。近邻福特在过去1年多时间里出售了几乎全部的豪华车品牌，现在全力塑造一个福特的品牌概念。通用在北美的最大竞争对手丰田，也只有3个品牌。

　　《哈佛商业评论》高级编辑Bronwyn Fryer批评通用汽车是“认知的偏见”。他说，组织的压力会导致领导者错误地高估某项产品的可能利润。在汽车行业，这些老总一般假定消费者会永远购买皮卡与SUV。而现在，消费者要在加满油箱与购买日用品之间做出选择了。

　　通用汽车有一些不错的能够盈利的产品，比如雪佛兰Malibu、凯迪拉克CTS轿车，以及交叉型轿车GMC Acadia、别克Enclave和土星Outlook。这是他们未来竞争的有力武器。

　　韩德胜对新产品上市做了严格要求，必须每款都成功。他觉得，这也是通用汽车走出困境的办法之一。“我们必须每款都成功。我们没有那种过去的优越感了，你可以发布5款产品，如果其中3款大获成功，就可以开心地庆祝。”韩德胜说。调整结构

　　以丰田在北美成功而带来的一股重视营销、贴近市场的做法，随着吉姆·普莱斯和吉姆·法雷分别进入克莱斯勒与福特，成为近期北美汽车市场产品推广活动中的特色之一。福特也因此推出几十万人的传播大军，发动大家去宣传“One Ford”。

　　这一切，似乎对于通用没有任何影响。为了提高销售渠道的效率，通用严格按照美国商学院教科书上的指示，通过层级的扁平化和矩阵式交叉来实现效率。

　　通用把市场部门的4～5个区域销售总经理调到底特律总部，并且取消了区域职位。8个品牌被分入4个渠道之中——雪佛兰、别克-庞蒂亚克-GMC、凯迪拉克-悍马-萨博以及土星。每个渠道安排一个销售总经理。

　　通用汽车负责车辆销售、服务和市场推广的副总裁马克·拉内（Mark LaNeve）说：“经销商现在在本区域没有区域经理，他们的主管是在底特律的销售总经理。这就是说，区域的总经理将负责全部8个品牌的事务，而底特律的总经理则只负责一个渠道的发展。他们不再跑遍整个区域，但他们得更加关心眼前这个品牌。”

　　从7月1日起，这些渠道的主管人选也做了变化。47岁的Steve Hill从中北部区域调任总部，担任豪华渠道（凯迪拉克-悍马-萨博）销售总经理。44岁的Kurt McNeil担任雪佛兰销售总经理，他此前是中南部区域总经理。40岁的Brian Sweeney从别克-庞蒂亚克-GMC零售业务部成为销售总经理。54岁的Sterling Wesley成为土星销售总经理。

　　通过减少区域一级的管理层，可以让品牌经理更集中于开发自己的品牌渠道。拉内说，这种新的管理结构可以推动关于产品、广告、促销和经销商计划的关键决策，同时也会打来更快更好的执行。

　　这很符合韩德胜的逻辑。他说：“现在是执行的年代，谁执行得好谁就赢了。”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通用战略能力是否出现问题，亡羊补牢过程中，他们是否发现自己其实并未找到正确方向。在卖掉GMAC之前，这个部门一直贡献利润的绝大部分。但通用金融的赚钱能力并未引起通用汽车的注意，他们的本业还是汽车。而一个可供对比的例子是，IBM在看到服务更赚钱的同时，选择退出硬件。现在的市场竞争不是提供更好的车、更好的软件，而是为你制造的东西提供更有价值的服务，以及通过更有价值的销售实现利润回报。

　　汽车市场并不是转向小型车那么简单，如果那样，那些做小型车的企业，比如菲亚特，应该可以获得更大的市场份额。销售的效率也不是调整渠道结构能够改变。消费者的情绪被市场不断变化的各种因素弄得阴晴不定，他们在不同产品间犹豫，这对企业产品计划提出极大挑战，企业不能随时随地地满足顾客需求，但聪明的企业可以引导、提前发现并推动需求。丰田所谓的市场倾听策略，其实也就是尽可能发现消费者潜在的购买心理并将其和自己的优势技术或产品结合起来，从而在品牌塑造上取得消费者信赖。更多的，则是依靠服务来弥补产品方面的不足。他们的倾听过程，实际上是一个对消费者的反复教育和对自己产品的反复推广过程。

　　这和美国企业正好相反，美国人一向是自由发挥，消费者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我们拿回来再改进，这样看似是遵循市场规律，其实，一旦丰田等企业掌握了市场上消费者的想法，通用等其实是陷入丰田消费模式。

　　对此，通用汽车还没有完全改变思路。美式产品模式与日式服务模式，在市场的冲突还将继续。韩德胜说：“必须重组美国市场的商业模式来削减成本，并且建造能够赚钱的汽车和交叉性轿车。”他对包括《汽车商业评论》在内的中国媒体描绘了美好的成本削减计划。从2005年底到2007年底，结构性成本减少90亿美元，到2011年再减少50亿元，未来10年内，通用汽车结构性成本将减少150亿元。

　　不过，通用汽车所能采取的手段已经很有限：降低成本、把目光投向快速增长的市场、提供能促进市场发展的技术。问题是，在所有这些方面，通用汽车都已经不是最优秀的。靠自己

　　6月15日，通用汽车负责产品开发副总裁鲍勃·鲁兹说，很快就会公布关键电池的供应商名字，“没有任何问题可以阻止这款车上市。”这款车就是雪佛兰Volt，一种增程型电动汽车。它由电机驱动，锂电池通过车内小型汽油机充电，也可以直接通过电源插座充电。

　　“我们的研究表明，在美国以及其它国家和地区，大约80%的消费者每天行驶里程其实都不到40英里，在这个范围内，雪佛兰Volt仅仅通过每天充电就能满足人们的日常出行需求了。”韩德胜说。不过，竞争对手和一些汽车高管则担心，在这款车计划上市的2010年之前，下一代锂电池能否同时达到量产能力。

　　不管怎样，雪佛兰Volt的上市会给通用带来新的竞争能力。虽然它已经无法在电动车上取得领先。到2010年，丰田将推出锂电池汽车，这是他们在底特律车展上宣布的。日产也会在美国加州量产纯电动汽车。

　　在这方面，通用还得忍受来自竞争对手和媒体的嘲讽。瓦格纳在1998年曾宣布在2004年推出燃料电池汽车，很明显这个产品现在依然是样品阶段。更不用说通用主动放弃的电动车EV1项目了。通用汽车在过去10年里做了许多新技术方向的努力，但它需要拿出一些实际的成果出来，而不是仅仅做计划。

　　一位美国消费者在一篇讨论Volt的网络跟帖中说，如果通用的确能在2010年推出Volt电动车，那么他愿意等上两年来替换自己1994年本田雅阁轿车。但他怀疑，基于通用过去承诺的兑现率，这款车在2012年出来的可能比较大，而且很可能无法达到预期效果。

　　行业分析师凯文·缇南（Kevin Tynan）说，通用一直在努力维持皮卡和SUV的销售，这样才能赚钱来弥补整个公司的成本。但随着消费者越来越多地担心油耗，这种努力维持变得难以为继。尽管瓦格纳说，将生产更多小车和混合动力车，并且在2010年推出电动车，但他还需要加快速度。

　　韩德胜说：“我们目前全部的精力集中在，到2010年把我们的雪佛兰Volt车型推向美国市场，看看它能否取得成功，以决定要不要在全球其他市场进行推广。”

　　从产品看，通用与丰田等竞争并不落后。就美国市场而言，以前本田、丰田等日系汽车制造商主要在中型、紧凑型汽车的细分市场占优势，但是通用Malibu车型和Aveo车型仍然取得非常好的销售业绩。

　　韩德胜说：“Malibu的经验告诉我们，如果把产品做得足够好，我们也能顺利进入这些细分市场，这个市场并没有对我们关上大门。在紧凑型汽车市场，我们拥有非常强的竞争力，我们不认为这一市场是日系车一统天下。”欧宝雅特车型去年一年在欧洲就卖了50万辆。

　　不过，通用还需要把更多更合适的产品推向市场。在需要的地方生产合适的产品，这是20世纪20年代通用汽车董事长小阿尔弗雷德.斯隆（Alfred P. Sloan JR.）说过的话。但开发新产品不是朝夕之事。负责通用全球产品开发的鲁兹年事已高，韩德胜是瓦格纳的接班人，那么在韩德胜的团队里，谁是鲁兹的接班人？

　　对于通用这种超级规模的公司，去向依然难以取舍。有观点认为，通用不能失去其规模，如果变得分散而进攻不同市场，那么他很快就会无力和丰田抗衡。而从管理学角度，过于庞大的组织，一般会遇到难以调整方向的问题，船大难掉头。对于这种大型动物，急诊式的治疗并不能解决问题。你甚至很难判断，对于通用来说，它更需要从内部还是从外部汲取变革力量。

　　在去年克莱斯勒从戴-克分拆出来回归北美之后，美国汽车界曾认为，美国汽车需要新的商业模式才能走出困境。《汽车商业评论》认为，通用、福特和克莱斯勒的接班人选（或者是人选名单）大致会指示出这种新模式可能产生的方向。

　　通用汽车选择韩德胜，至少传递出两方面的意思：第一，它不打算请外部人帮忙，而同在北美的克莱斯勒和福特已经显示出向丰田模式靠拢的可能。第二，韩德胜的上任不会带来任何动荡，大家会聚集在他旗下，全力出发。这是另外两个北美伙伴所欠缺的，他们需要警惕团队内部可能出现的竞争与分歧。

　　通用汽车历史上的CEO人选，一直是来自财务或者技术两条路线，据通用内部人士透露，他们已经多年没看到技术出身的CEO了。福特和克莱斯勒现在则明显选择销售路线的领导，希望复制丰田北美的销售能力。

　　1946年，彼得·德鲁克基于对通用汽车为期18个月的调研，得出《公司的概念》一书，当时，通用汽车忙于增加规模和提高利润，而德鲁克却冷静地分析其作为一个大型企业组织的存在意义。如今，通用汽车在忙于削减成本和恢复盈利，他们或许应该冷静下来，分析自己在变革中，是否遵循了正确的组织和战略概念。

　　韩德胜的话也许能给这些问题一个暂时的答案：“规模并不是我们首先考虑的问题，我们最关心的是降低北美地区成本这样的问题，而这些问题的解决只能靠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