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田中国投资公司加藤雅大：守业者的再创业

    加藤雅大对自己使命足够清晰。一方面，“回归原点”，重回稳健；另一方面，抓住契机，使中国真正成为丰田全球战略中最值得倚重的定海神针。

　　虽然早在今年1月份，加藤雅大就搬入了京广中心38层丰田中国投资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但4个月过去后，业内对这位新任丰田中国掌门人的关注非但没有减少，反而由于他的低调不露面，显得愈加迫切。这种关注可以理解，由于加藤的就任适逢丰田全球战略变革之机，因此他的履新就变得极具标志意义。在去年丰田全球销量下滑、首次出现营业亏损的情况下，这个不事声张的陌生人，将如何调兵遣将，实现丰田中国新的蓝图？

　　谜底终于揭开。上海车展前夕，加藤雅大接受了《汽车人》的专访，这也是他就任以来的第一次媒体露面。

　　非常时刻履新

　　看得出来，加藤为这场“处子秀”做了充分准备。为了打消记者的好奇，见面后他首先就自报家门，介绍起了自己的职业经历。

　　出乎意外的是，加藤雅大对中国市场的熟悉和了解，远超出人们想像。就任丰田中国总经理之前，他担任天津一汽丰田总经理，而更早之前，他在丰田总公司的中国部担任和中国业务相关的工作，已将近有10年时间。

　　“加藤总经理到中国之前，在总部的中国部工作了相当长时间，并从室长做到部长，可以说，他很熟悉中国市场和中国文化”，丰田中国一位中方员工向《汽车人》介绍道，“虽然此前他在媒体面前曝光不多，但对国内汽车业却绝不是一个陌生人。”

　　事实上，加藤在天津一汽丰田的成绩有目共睹。2007年，天津一汽丰田第三工厂落成，丰田最重要的战略车型之一卡罗拉同期下线；2008年，在他带领下，天津一汽丰田产量达到34万多辆，比上年增长约30%。

　　首次接受专访的加藤一开始还不是非常娴熟，甚至有些紧张，但随着交流深入，加藤雅大也逐渐放松，畅所欲言。与他前任矶贝匡志儒雅沉稳的风格相比，加藤雅大显得更加干练和务实，显然是另外一种风格。

　　今年57岁的加藤可以说是一个将一生都置身于丰田汽车的又一个典型。大学毕业后，他就加入丰田公司，此后将大部分职业生涯放在海外市场。从1979年开始，加藤先后在澳亚部、台湾和泰汽车公司、澳亚中近东业务部就职，随后转入中国部，并于2000年就任中国部室长，随后升任中国部部长。在随后天津一汽丰田合作项目刚刚开始立项时，就可以见到他的身影。2007年，加藤就任天津一汽丰田汽车丰田汽车有限公司总经理，主管生产经营。可以说，加藤并不是此前媒体猜测的，只是主管生产的技术型官员，而是拥有丰富海外市场经验的复合管理型人才。

　　从生产厂调任丰田中国总经理，主管销售、管理全局，这实际上也符合丰田一贯的用人方略。去年离任的矶贝匡志即来自于四川一汽丰田工厂；现任主管销售的一汽丰田销售公司总经理毛利悟也是从生产厂而来。

　　加藤表示：“从个人生活方面来说，最大变化就是从天津搬到北京，北京跟天津相比，北京是更加国际化的大都市，生活方面肯定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变化绝不仅仅是地理上的位移，加藤深有感触地说道：“从以生产为主的工作变为以销售为主的工作，可以说是不同的工作氛围，内容方面也有相当大的变化和差异，以前我可能比较注重车辆的生产，现在在丰田中国，更多是通过经销商与消费者接触，这是最大的变化，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新的尝试和挑战。”

　　一位丰田中国员工向《汽车人》透露，之所以从1月接任总经理至今没有接受采访，经历了近4个月的“潜伏”，是因为“加藤总经理在进行适应性调整”。

　　加藤也解释：“与工厂不同，我现在身处销售第一线，可以非常迅速地感受到销售方面的市场趋势和走向的变化。对我来说，如何及时地把这些方面的变化和动向反映给生产方面，让生产方面的负责人更好更快地了解市场变化，这是非常重要的。”

　　爱恨小型车

　　尽管加藤雅大做好了准备，但中国市场的剧烈变化还是超过了他的想像，摆在他面前的任务更加艰巨。

　　2008年，丰田在中国销量为58.50万辆，虽然同比增长17%，但这与年初丰田中国制定的70万辆目标仍有很大差距；今年一季度形势同样不容乐观：在汽车产业振兴规划的刺激下，国内市场出现了好于预期的走势。特别是3月份，汽车产销环比增长均超过了30%。但在这样背景下，丰田在国内销售增幅相对于竞争对手并不理想，市场份额出现下滑。

　　对于丰田出现的增幅放缓，加藤表示认同：“从今年第一季度销售情况来说，丰田销售业绩略低于去年同期水平。”至于原因，他分析认为，从丰田在华产品线来看，大多是1.6L以上产品。“而众所周知的是，恰恰今年第一季度由于1.6L以下购置税方面的优惠政策，所以这部分市场是发展最快的。卡罗拉虽然也有1.6L排量的，但是重点还是在1.8L，而皇冠、锐志、凯美瑞也都是2.0L以上的。“在1.6L以下增长最快的这个区间，我们增长比例不是很大”，加藤坦言。

　　至于排量在1.6L以下的雅力士和威驰这两款小型车。加藤表示：“跟其他同级别的竞争对手相比，我们的增幅不如对方。分析原因的话，这或许和成本构成有关，也和销售策略有关，我认为这还是成本构成方面占最主要的原因。”

　　小型车销售遇困，这或许让人费解，要知道，丰田一直以生产小型车著称，其在全球最有竞争力的产品正是小排量车型，凭借此，丰田在北美打败了美国“三大”，成为全球汽车霸主。而一季度市场销售增幅不理想，根本原因却在于小型车，难道是丰田在中国忽视了小排量车型？

　　答案当然不是这样。实际上，丰田在中国投产的第一款乘用车威驰就是一款小型车。“丰田正是从小型车市场入手，继而向中高级轿车市扩展，并一直都很重视小型车市场”，加藤对此解释。但丰田本是以小型车为优势的厂家，为什么在中国的竞争中失去优势了呢？加藤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根本原因在于，中国市场特别是小型车市场的价格竞争激烈程度，远远超出了丰田的预测。

　　“从我们进入中国市场以来，我们切实感受到，价格竞争程度远比我们想像的更加激烈，中国的小型车市场不断涌现出超出我们预料的低价位产品。特别是许多中国的民族品牌，在小型车的价格等方面具有很大的竞争优势。因此，的确存在着丰田的小型车产品销售增长较缓慢的情况。”

　　丰田的难题实际上具有相当共性，对于跨国厂家来说，在中国竞争新的难点在于，如何在保证品质和服务的前提下，进一步降低成本，使跨国公司品牌在小排量产品市场也同样具有竞争力。毕竟，10万元以下、1.6L排量市场已经注定成为最大的一块蛋糕，谁也不敢轻言放弃。

　　“根据这方面的情况，我们正在不断努力削减成本，实际上其成果也已经反映在雅力士今年年初的销售增幅上了”，加藤说道，“虽然和竞争对手相比，我们的小排量销售还不是那么有力，但是我们在不断的改善中。”

　　反思但不后悔

　　外界之所以关注加藤雅大，很大部分原因在于，按照推测，即将于6月份接任丰田汽车社长的丰田章男，可能会在全球范围内摒弃现任总裁渡边捷昭的扩张战略，针对丰田部分存在的过度扩张、产能过剩问题进行大幅度变革和再定位。而作为在中国变革最重要的也是第一步的人事调整，因此加藤雅大也就格外受注意。

　　加藤向记者强调，他不希望外界理解为这是丰田章男就任社长后的调整。他表示，实际上，丰田一直是都根据市场需求和发展而进行生产的，而去年以前全球汽车业都是呈扩大增长的发展趋势。因此在当初丰田所做出的扩大发展战略，他个人认为是正确的决策。“扩大生产规模的方针没有错误，只是谁也没有预计到，遭遇金融危机后出现了这样的结果。”加藤说道。

　　虽然丰田一向的风格是稳扎稳打，但是正如加藤所说，2008年以前全球汽车市场持续性扩张的态势，这使得丰田走上了大举扩张的道路，但是突如其来的金融危机打了扩张中的丰田一个措手不及，一位关注丰田汽车的产业分析师表示：扩张过快，消化不良，资金周转出现问题，是目前丰田最突出的问题。

　　面对这样的恶劣情况，丰田自上而下开出了“回到原点”的新战略方针。加藤表示：“所谓回到原点，就是说丰田将秉持一贯的理念，为消费者提供最具性价比的产品和最好的服务。”这样的解释似乎有些抽象，但如果联系到丰田近期在全球的动向，就容易理解得多。

　　在已经确定的丰田美国振兴计划中，除了重整丰田在美国的销售网络，还包括重新聘请负责生产制造、销售网络以及市场营销的丰田北美总裁，人选已经确立，就是曾经分别担任丰田美国和中国事务的前副社长稻叶良。稻叶担任丰田美国总裁期间，也正是丰田在北美发展最迅速的一段时期。外电评论认为，丰田再次聘请已经离职的员工担任高管非常罕见，这足见扭转美国业务对丰田的重要性。

　　丰田的另一个难题是如何处理过剩产能，这其中尤以日本情况最严重。2005至2007年期间，由于日元疲软在出口方面有利可图，丰田因此决定增加在国内的产能。至2007年，丰田在国内的产量高达423万辆，比8年前增加了100万辆。另据统计，丰田全球目前产能大约为970万辆。

　　但全球市场的销售形势的一落千丈使丰田庞大的产能成为一种浪费。据统计，今年3月份，丰田在美国销量同比下降39%。鉴于汽车行业的持续低迷，丰田把2009财年的全球汽车产量目标减少了约12%，产量目标大致定在620万辆，创下7年来最低水平。而在丰田核心经营哲学TPS中，浪费正是它最深恶痛绝的一点。

　　毫无疑问，全球范围内丰田都已经开始放慢脚步，中国也不例外。加藤向记者证实，去年12月奠基、计划年产10万辆的一汽丰田长春新工厂项目正在经历丰田的重新审视。“当初在2008年发表长春工厂产能扩建计划时，我们并没有说明具体什么时候会投产，我们会根据具体的情况进一步推进，就目前来说，在中国已经投产的工厂的生产能力能够满足市场需要。”加藤的回答首次确认了丰田在中国的步伐也正在放缓，但他补充强调：“但这并不是停止了这项计划的进行。今后将怎么样发展，我们会根据市场进一步动向做进一步判断。”

　　市场信心不减

　　尽管丰田在全球遇到了这样或那样的难题，但值得庆幸的是，中国车市在全球低迷中依然一枝独秀，这给予加藤相当信心。

　　加藤表示，全球爆发金融危机，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中，中国经济不可能不受到冲击。但让他喜出望外的是，中国车市却依然保持旺盛的增长势头。

　　“我们欣喜地看到，在中国政府迅速出台一系列鼓励政策以及产业振兴政策的举措下，市场在不断地恢复和有所增长。今年一季度，虽然在高端与低端市场上有所差别，但是从总体来说中国市场的发展依然超过去年同期水平。我们对于中国市场的看法是没有变的，我们认为中国市场是非常具有发展潜力和希望的市场。”话题回到中国车市，加藤的眼中又闪现出光芒。

　　统领丰田中国业务4个月，使加藤对中国市场有了更深了解，信心也更足。他向记者数说道：“正如你所知道的，这10年来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国的汽车产业也取得了非常巨大的发展。对丰田来说，这是我们在亚洲别的国家、欧洲以及其他国家开展业务时都不曾遇到过的高速发展，比过去快3到5倍都不止。”

　　谈起丰田在中国目前的业务组成，加藤感到自豪。他向《汽车人》盘点道：“从2002年我们开始在天津投产威驰开始到现在的7年间，丰田已经陆续在中国建立了4个整车工厂，3个发动机工厂，以及多个零部件工厂，现在共有17家事业体遍布全国。”无论从哪个角度衡量，这样的发展速度和规模都相当惊人。

　　至于下半年车市，加藤预测，在一系列汽车产业鼓励政策的支持下，市场依然会保持稳定发展的状态。但不容忽视的是，“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经济仍然处于低迷状态下，这给中国的出口业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再加上人民币的升值，还是要对中国的汽车业以及其他商业贸易方面带来一定影响”，加藤客观地评价。

　　在全球车市低迷背景下，中国似乎成为全球车企暂时的避风港，但加藤认为，“国内市场的真正复苏，还必须与欧美、日本这样的进口大国的经济复苏相联系。”

　　因此，综合各种因素，加藤认为，下半年车市既不会延续前几年那种两位数以上的增长，但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加藤说道：“虽然具体数字很难预估，但我认为2009年下半年市场依然会保持稳定的增长，全年来说，汽车市场将会以超过经济增长平均水平的8%左右的速度增长，并超过2008年930万台的市场规模，这个大趋势是不会改变的。”

　　中国使命

　　作为丰田中国第三任总经理，加藤雅大肩负的使命与他的前任肯定不同。相对于服部悦雄时代的创业和矶贝匡志时代的发展，加藤雅大既需要扮演守业者的角色，维护好丰田目前所取得的成绩，又必须有所突破，取得更大的成绩和市场份额，继续前任开拓者的任务。

　　谈到使命，加藤雅大表示，无论他个人在中国的任务也好，或者说丰田在中国发展也好，都必须随着中国市场的发展而不断成长，需要不断努力才能赶上中国市场的发展速度和趋势。在发展战略方面，他会在密切关注中国市场发展方向的同时，继续与两个合作伙伴以及包括雷克萨斯在内3个销售渠道一起努力构筑好中国事业的基础。

　　加藤说道：“进入中国市场10年来，不管有没有发生金融危机，中国都取得了不同于其他国家逆势增长的成绩，我其实一直都非常看好中国市场，把中国看作是最重要的市场，因为我确信，中国早晚将超过美国，成为世界第一汽车市场。”说到这里，加藤加重了语气。

　　“市场前景更广阔，对我来讲，更需要考虑如何抓住机遇”，加藤表示。除了承诺将各方面的资源重点投入中国市场外，与前任不同的是，他似乎不愿意将丰田中国市场前景维系在具体数字或指标上。

　　加藤不再强调丰田曾经的雄心勃勃的目标——在中国2010年要达到10%的市场占有率。“我们曾经提出过全球份额达到10%的目标，但对于丰田来说，这些仅仅是数字目标而已。那只是一个感性的大体的预测，不仅在中国，在全球我们都在努力，但是不会局限于一个数字。”加藤解释。

　　“那么对丰田中国来说，如何规划它的目标呢？”

　　“实际上丰田一直在考虑，如何成为一个全球顶级品牌或者厂家。而顶级品牌和厂家又意味着什么？这就又回到了丰田原点，也就是在消费者有需要的时候，尽可能迅速提供最满意、最全面的服务。”加藤回答。对话至此，加藤雅大对自己使命的描述已经足够清晰。一方面，在丰田全球销量下滑和亏损的情况下，按照丰田章男“回归原点”的要求，修正之前的冒失扩张，重回稳健；另一方面，抓住中国市场规模继续扩大的契机，使中国真正成为丰田全球战略中最值得倚重的定海神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