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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记

  四川汶山大地震的所有细节对于记录历史都有举足轻重的意义。本刊奔赴灾区的三位记者在震中三日,以原生态方式记录生与死的较量、善与恶的较量、自然残酷与人性光辉的较量,它们交织而成的是一幅真实的中华民族心灵地图,其中亦有中国汽车界的血性脉络

从左至右为孙兆鹏、邱灿、贾可

  2008年5月15日 北京

  贾可:在巨大的灾难面前,任何人背过脸去都是一种耻辱

   今天是混乱的一天,也是值得记录的一天,我决定晚上就要到四川地震灾区去,而原本,我的日程是去参加一个重要的晚宴。

   决定是在下午杂志社开会讨论向灾区捐款的时候做出的。也就是半个小时,从讨论捐款一下子跳跃到了去灾区采访。我们要到灾区去,看看我们能够做什么,看看真实的情况到底是什么,从和杂志报道方向一致的角度上来说,一定要去看看汽车公司如何在这个与自然的战争中的表现。

废墟

  5月12日下午2时28分,四川汶川发生里氏7.8级(后修正为8级)大地震。这现在已经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实。但是一开始,汶川地震灾难的深重开始并没有真正渗透到我的脑中,直到5月14日上午10点钟在沈阳华晨汽车的会议室,负责公关的苏庆菊对我说,华晨已于昨晚9点向灾区发送了紧急赶制出的20辆高配置救护车。

  发车的时候,我正在长春火车站购买前往沈阳的火车票。而地震发生时,我刚刚参加完一汽轿车举办的自主轿车出车50周年上午的活动。

吃完中饭,我在从一汽轿车赶往一汽本部的车上,长安福特马自达的人在电话中告诉我地震了,当时我正头痛欲裂,下午勉强做了采访,就回酒店睡觉了。没有看电视,对这次地震也没有任何感性认识。

  13日一大早就出去采访了,采访一直到晚上8点钟才算结束,期间,只是偶尔和长春的出租车司机聊一下地震。司机说,东北太好了,不可能有地震,除了1998年发过大水以外,没什么天灾。我们甚至还聊了一下1999年长春夏威夷大酒店的一场大火,但这是人祸不是天灾。

  14日凌晨2点,我到了沈阳的旅馆。早上打开电视,才感觉到了地震深重的灾难气氛。电视里有个接受采访的人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主持人打断了他。我心里的一个念头是,四川地震灾区到底发生了什么?

  十点赶到华晨会议室,我才真实地感到地震发生了,它还和我们离得那么近。虽然我不知道整个中国已经为之牵动,但远在东北的华晨汽车已经开始为它牵动。这让我意识到这是唐山地震以来死伤最惨烈的地震,在巨大的灾难面前,任何人背过脸去都是一种耻辱。

  地震之后第二天,上午一上班,华晨紧急开会讨论支援灾区的问题,立即决定赶制20辆救护车送往灾区。他们讨论的结果是,这些救护车必须是高配置产品,为此配备了2.4L发动机,而不是通常配备的2.2L发动机。同时,为能够避免不必要的感染,该种救护车配置的是从上往下的高级通风系统。而由于知道四川行路难,为了增强通行能力,特意提高了底盘高度。

  我受华晨感动的就是这些细节。企业在社会责任方面的作秀我已经见怪不怪,但是能够如此认真地对待一辆辆前往灾区的救护车,并不多见。

  祁玉民说:“大家思想非常统一。你知道,华晨是做自主品牌的,做自主品牌是很艰辛的,我还是那句话,虽然非常的困难,但全国人还是渐渐对我们自主品牌逐步认可,这让我们也很感动,特别绵阳地区,也有我们一个基地,我们觉得我们应该尽快做一些具体的事件来帮助灾区。”

  5月8日,华晨内部曾开了一个加紧绵阳基地建设的调度会,刘志刚总经理要求工艺规划部部长带8个人于5月12日前往绵阳,然后自己14日前往作拍板工作。哪里料到会发生地震,刘志刚对我说,我们最核心的人都在飞机上了,当时自己的心情难以言表,好在他们迫降到了西安

  庆幸的同时,祁玉民要求全公司抓住救护车援助的两个核心:赶制和赶路。13日晚8点半,车辆已经制造检测完毕。有人建议第二天上午9点举行发车仪式,祁断然否决了这个想法。“原来我们担心油品缺乏,还想配备一个油罐车跟随,但是不能马上调到,只能作罢。”他对《汽车商业评论》说,“时间就是生命,救人不是作秀。”

  这些也都是让人感动的细节,而这样的细节在华晨这次送车活动中比比皆是。

  发车之前,这家汽车公司甚至没有联系到任何灾区的接受单位,祁玉民当时根据以往企业经营“钱走直线,票走曲线”的经验,决定不耽误任何时间,将车直接开往灾区,然后再联系接收人,如果联系不上,谁需要就给谁。他说:“我们只是凭我们的感情来赶制这个车,这个车到底交到哪去,交给谁,这一路上怎么做,都没有联系好。”

  由于这些救护车没有来得及办理任何临时牌照,为了顺利将这些车送达,他们给车的前脸、左右侧贴上了“华晨汽车四川抗震救护车”字样。先前,有人提议挂上“众志成城,华晨有情”的横幅,祁玉民认为“这个好像作广告似的”,便亲自拟定了标语内容。

  华晨同时紧急在厂内招募了42名经验丰富的司机,他们每人配备了简单的干粮和水,两人一车双班赶路,马不停蹄。他们也都准备了充足的路费。行前,祁玉民对42名神情肃穆的司机师傅们说:“你们一定要快速安全地将这些救护车送到灾区,路上谁要收钱就给他们钱,不要耽误任何赶路时间。”当时,大家都看到,祁玉民的眼里已经是满含泪水。

  祁玉民对我说:“我昨天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一看到那么多小孩子死了,我就真的控制不住。像我这个年龄的人,缺个胳膊少个腿掉个耳朵没什么,那些小孩子太小了,真是的啊。我这个脑子里总想着小孩子,我想,以后要在灾区搞几个希望小学。”

  2008年5月15日 首都机场

  贾可:女儿问我,为什么不电话采访呢

  14号下午近2点,我打电话给记者邱灿,要求她立即做好各汽车公司救灾情况的搜集工作。她是负责营销板块的记者,她直接的反应是,难道我们要写汽车公司灾难时期的营销工作吗?这合适吗?我说:“你要做的就是统计捐助情况,谁捐谁就是好样的。”

  四川地震巨大的杀伤力骇人听闻。我一直在想,我们这些非当事者为之痛苦的根源究竟在哪里?我最直接的想法就是看到了遇难小孩就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就想起大家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就想起倘若这是自己的孩子,那是怎样的煎熬和痛苦。

  我想起了纪念以色列大屠杀纪念碑上的墓志铭:起初他们追杀共产主义者,我不是共产主义者,我不说话;接着他们追杀犹太人,我不是犹太人,我不说话;此后他们追杀工会成员,我不是工会成员,我继续不说话;再后来他们追杀天主教徒,我不是天主教徒,我还是不说话;最后,他们奔我而来,再也没有人站起来为我说话了。

  大多数人不会想那么多,矫情的人甚至还会反问“为什么他们会奔我而来”,但是,一个简单的词语“同情”就把我们对灾区应该进行的奉献全部包含在内。

  从机场回市区的大巴上,我就在想至少我要去献血,我是O型血。但是北京的各个鲜血站已经充满了拥挤的献血者,血库也已经满了。

  15日,地震后第三天,整个上午,我都在办公室看网上的地震新闻。我真的不知道我该干什么,除了捐钱捐血,一个文人还能够干什么?我竟然想到了要做如下一个公益广告。编辑部主任马蕾最后发给我下面的词句:

  人很脆弱 所以可贵

  人很脆弱 所以必须坚强

  地震顷刻间掠走人的生命

  我们伸出双手

  拯救埋在废墟中的自己

  大自然的一次巨大警示

  瞬时惊醒

  一个同样残酷的现实——

  那些无处不在的污染

  正将人类的生命一点一点蚕食

  为了赖以生存的家园

  让我们同样积极地伸出双手

  拯救阴霾之下的绿色世界

  原谅我,在这个大难时刻,还将绿色环保牵了进来,但是我总想做得更理智些。下午3点钟,我们决定前往灾区,人员就是我和摄影记者孙兆鹏,定的是晚上8点的飞机。

  邱灿和马蕾希望一同前往。我犹豫了一下,对马蕾说,编辑部还是要留一个人负责整体稿子的事情,另外两个副主编还在出差中。我对邱灿说,那里情况不明,女士还是不便前往。邱灿很愤怒地扭头就走了。

  我们赶紧收拾行囊,但是不知道收拾什么。有同事为我们订飞机票和买必备的药,有同事在给我们采购矿灯、登山杖、雨衣、救生哨、食品等,她们仿佛如临大敌,认为我们要前往的是一个战场。

  邱灿还是坚持要一同前往。出于人多力量大的考虑,也考虑到她有一定的野外生存经验,

  我同意增加她前往。她很快回家就收拾好行李,包括带上了一顶帐篷。

  等从杂志社出发的时候,许多同事都有了前往灾区当志愿者的冲动。孙铭训为我们准备了已经在灾区一线救灾的越野E族车友会成都方面的联系人电话。他对我说,越野E族北京大队的人已经去了,他们过两天还要开车前往,他希望能够同去。

  而在去机场的路上,比亚迪销售公司总经理夏治斌给我发了个短信:比亚迪爱心行动,企业捐1000万,1000个救命千斤顶,王传福带领企业高管捐300万,13万名员工捐献进行中!我为是其中一员自豪。

  想必是要往灾区赶运物资的原因,我们的飞机要在晚上10点40分才能起飞。值得记录的是,晚点的人们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对航空公司义愤填膺,大家围在登机口附近的电视前看救灾新闻。事实上,机场里的每一个电视屏幕前都有许多人在那里围看。搜救、慰问、哭泣、废墟画面不断切换着,在背景音乐的配合下让人明显感到心跳的变奏。

   8点半,我给6岁的女儿打电话。自昨晚沈阳回来,我就在办公室忙,没有回家。她妈妈让我别告诉她我去地震灾区了,因为孩子在地震那天看电视感到害怕。我就跟女儿说,我要去南京出差。她说,你为什么不电话采访呢?

  从北京飞往成都的乘客并不多,他们应该都与救灾有关,大家都在等待前往一个不确定的世界。

  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在不停地打电话,焦灼地走来走去。我依稀听见他在约他的同伴都江堰汇合。后来得知,这个人是中国移动派过去抢修电缆的工程师,他的同事已经抵达四川。有一队人带着红色的帽子,臂上贴着救援的臂贴,他们是防疫人员,第二天将搭乘直升机到道路还没有打通的地区。

  登机前,我给越野E族四川大队ID号为唐伯虎的人打电话。他答应过来接我们。飞机上,邱灿睡不着。我说:“睡不着就闭目养神,接下来工作的强度将非常大。”

  邱灿后来对我说,当时她闭着眼睛,脑子充斥了各种各样的念头,一方面热血沸腾,希望自己能在灾区做一点事儿;一方面也心存私念,兴许这场灾难能够帮助我找到存在的意义,另一方面,对奔赴四川可能遇到的危险还是有些许的恐惧。

  小孙坐在靠窗的位置,俯视着北京,他对邱灿说:“你看,夜里的北京多美。”

  2008年5月16日 凌晨2点 成都市区

  邱灿:一个9座的车载了28个学生

  近凌晨2点的时候,我们降落了。成都非常潮湿,扑面而来的湿热空气让人满身大汗。我试着给唐伯虎联系,觉得这么晚了打扰人家有点不近情理,甚至在想他是不是可能关机。电话通了,他还没有睡觉,他说马上过来。半小时后,一辆瑞风商务车到机场,这个看起来非常温和的人把我们直接送往刚刚从灾区回来的越野E族在24小时店吃面条的地方。

  汽车在路上急驶,除了偶尔可见的路边帐篷之外,你感觉不到太多地震灾难的痕迹。唐伯虎说,就在13号和14号,这里的气氛还是很恐慌,大家都睡在外面的帐篷里,几乎没人敢在房间里面过夜。16号凌晨的时候已经好很多了。街上的帐篷也已经变少。

  越野E族在一个公园的北门外的小吃摊上吃他们一天的第一顿饭。听说我们是记者,他们显得有点不自在,也不热情。现在想来,可能有三方面的原因,第一,我们不是能上前线的救援人员;第二,他们太累了,寒暄在此时此刻已经显得多余;第三,我们没有携带救灾物资,他们兴许认为我们是来看热闹的记者。

  越野E族四川大队的版主姓李,他把接受采访的任务交给了一个正式身份为电视台记者的人,这是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人。说实话,看第一眼我就觉得别扭,但是我们需要他为我们讲述里面的故事。

  “没震吧,”刚刚坐定,小胡子忽然说。见我们没反应,他又说,“没震吧?”

  我们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我们有没有余震,贾可说,刚才是一辆大卡车过去了。

  “这两天都被震坏了,分不清是震还是没震,”小胡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越野E族在地震第二天就出动了,而且每天的车辆在30辆左右。“我们的版主当时是跟红十字会的人联络,当天我们的任务是到都江堰,有两个任务:第一是运送医务人员,第二是转运伤员和疏散学生。”小胡子说。

  地震第二天,越野E族在都江堰的学校里疏散了500名核工业工程学校的学生。他们的房子没垮,只是都震成了危房。晚上E族把全国各地越野E族捐助的两吨面包送到他们手里,当时在下大雨,2000名学生在外面淋雨,已经30个小时没吃饭了。

  “一切都断掉了,学生都在操场里排队等我们接他们回家。”小胡子说,“房子都是X型的裂缝,这是标准的左右摇晃造成的。”

  转移学生那天,越野E族每辆车都跑了400公里以上。他说:“我们的车要去哪,我们就喊我们要去那,要去的赶紧上车。最高记录一个9座的车,我们载了28个学生。没办法,到最后就是我们跟下面的人说:你觉得你能上你就上去。”

  5月14日,越野E族的30辆车分成两队进入灾区,没有装满物资的车辆都不准出动。他说:“当时成都已经哄抢物资了,大家惊魂未定,都在买东西;天天在余震,大家几乎每天晚上都摇醒,这种恐慌也是有情可原的。现在我已经分不清楚到底哪里在摇晃了。”

  他们这天赶到了什邡的洛水镇,媒体还没有报道,但是这里已经是重灾区。小胡子说:“房子垮掉了一半,有广州空军的部队,深圳特警和重庆的432医院还有武警在实施救援,镇政府没塌,但是已经四楼变成三楼了,镇政府一个200平米的地方全都是尸体。当时还有很强烈的余震,每次一震,解放军和医务人员就往外面跑,等余震过去大家再回去干。”

  “楼已经全部都陷进去了,都不只是塌了,而是陷进去了。这个时候的救援其实剩下的意义只有一个了。”说着说着,他哭了。

  14日晚上,越野E族还到了绵竹汉旺镇,东方汽轮机厂就在那里。小胡子说:“我们看不出来有多少个楼,地震时全都散了。我们去的时候已经有武警和大型机械进去了。80吨的吊车去吊房子的盖面都吊不动,他们只有先到一个地方,先是吊起来一个角,然后喊,行不行?下面的人说,稳住!迅速上去从里面排查。发现里面没有生命迹象,就再换一个地方。”

  一旦挖出了伤员,越野E族就尽力帮助转移。开始大家以为地震最严重的是汶川和茂县,越野E族看到的更严重的地方在北川和平武,那里基本上所有的地方都已经是平地了。

  15号上午已经有空投物资下去,整个空气里面有严重的酸臭味,口罩已经不管用了。小胡子说:“我从瓦砾堆过没感觉,有人告诉我,下面有尸体,你别靠太近。”

  说到这,越野E族吃饭的人散场了。小孙赶着拍照,一个人沙哑着嗓子说,“别追着我们照了,难受啊!”

  越野E族的李版主走过来说:“我们有个后勤指挥部,在民政局。我们E族的一个同学在民政局工作,我们E族和民政局两边合作接受很多全国各地E族捐助的东西,由我们来转运。越野E族在全国各地都有大队,这是一个自发的、非盈利的平台,我们凝聚在一起,纯粹是发自内心的,不需要任何话。河北的、重庆的、贵州的、山西的,各个地方的大队都派人来抗震救灾的第一线,北京已经派了3批人马,这些人自己开车过来,直接参与到第一线的救灾。我们感觉很温暖。”

  15号,越野E族有朋友亲戚在绵阳的安县茶坪里面,地震之后里面没消息,他们就在下午3点出发,7点多到进山的山口就不能再开车进去了。路上到处都是几吨重的大石头,他们只好带着物资徒步进去。原来依山傍水的优美的地方,已经哀鸿遍野,几里之外就能闻到异味。

  “这个地方,平常进出都很难,现在,山体滑坡很厉害,道路不通,解放军很难进行大规模的营救。”李版主说,“看到这些我们非常哀痛,红十字会在里面设置了救助站,组织各种人员进驻,这些地方是被大众眼光忽视了的地方。”

  “当地的老百姓,活着的人不愿意撤离,路上我们遇到一个幸存者,我们要带他走,他说,我三哥在里面受伤了,我绝对不走,不走。”小胡子补充说。

  “这次救援其实还是很及时,但是面积太分散了,现在,到镇里面很不容易了,越往里面,每前进几十米都要付出代价。一个男人在山路上,好像是打工回来看看的,隔着江,他眼见着自己的家在上面被山体滑坡吞没,他在下面一直哭,估计里面还有亲人。我们还亲眼看见解放军的车子眼见着被泥石流淹没,门窗头尾全部被吞没了。”

  越野E族去的地方,有的进驻了军队,有的当时还没有军队进驻。很难想象,这些在中国的各大城市贴着嚣张的越野E族的标签,在大街小巷、村野风光里快意人生的中产阶级,能够在如此恶劣的自然条件和随时随地有人身危险的环境中救助伤员、运送物资。

  “我们这里有一个叫做人人乐的超市,我们包下了他们做的所有面包和馒头。当时他们知道我们去灾区,所有的馒头和面包都停止销售了,职员下来全都开始做馒头和面包。能做多少就做多少。我们自己掏钱已经不能悉数了,30多辆车全部是自费出去救人。”小胡子说。

  他们给了我们一个ID叫做618的越野E族女孩子的电话,她带队去了平武,而直到我们凌晨4点离开,她还没有回到成都。

  2008年5月16日 凌晨4点半 成灌高速

  邱灿:一辆桔黄色消防车冲上了高速路隔离墩

  本来准备找酒店休息,贾可突然说连夜去都江堰。打车走上了开往都江堰的高速公路。出租车师傅说,成都的出租车在地震当天就有非常多的师傅赶到了都江堰进行救援,大家都是自发的,而且全部免费,言语之间,非常自豪。

  一路上,他还不停盛赞温总理,称政府这次的反应速度真的是很快。四川电台正在直播救灾情况。我记得特别清楚的是,广播里说物价部门要严厉惩处乱涨价商贩,而同时也通知某地某公司员工准备好相应标识,等待天亮空投海事电话以及其它物资的情况。

  出租车师傅还跟我们不停探讨大熊猫、癞蛤蟆与地震预报的问题。他非常叹息,这次大地震没有能够被地震研究部门先期预报出来。

  正说着,贾可忽然大喊:“停车停车!调头回去!”

  车子停了下来,眼前的景象是一辆桔黄色消防车冲上了高速路中间的隔离墩,车子的前端全都瘪了进去,人似乎无大碍,有人正从驾驶室里拉人出来。一个女子在距离车辆十几米的地方坐着打电话。

  打听结果是,杭州萧山金利浦有限公司民营消防队的三菱汽车出了车祸。地震发生后,李立新总经理带领着自己的消防救援队,开着一辆消防指挥车和一辆消防救援车,13日下午从杭州出发,经过48个小时长途跋涉,到达都江堰救援现场,又连续工作10多个小时,导致车祸发生。

  车上的男子都非常沉默。那个打电话的女子告诉我们,她是北京青年报的记者佳琳,一直跟着这辆车。“这些人太累了,当地的消防不让他们走,他们是我逼着回来休整的,那里还有他们一辆车一队人在干活,下不了前线。”

  李立新看到队员连夜工作已经非常疲劳,就亲自开车往城里返,结果刚走了不久,他就睡着了,消防指挥车直接冲向公路隔离墩,前半部分已经撞碎,所幸车内6人,包括记者在内都只是轻微擦伤。

  很快有拖车过来,我在担心这是否会影响他们接下来的救灾情绪。佳琳对我说:“灾难时刻,自己都保重吧。”

  我们沿成灌高速往都江堰方向行驶,有长龙一般的军车车队在往同一方向前进,前面的引导警车压着速度,车队行进非常缓慢。车上战士都是坐着睡觉,这不由得让我想起《军港之夜》这首老歌。

  这不是一次地震,这是一场战争啊!

  抵达都江堰的时候,已经是早上5点半。成都出租车把我们放下,换上从郫县过来在都江堰免费运送志愿者的汽车。还没走多远,贾可又叫停车,因为他看见了两个在路旁写日记的学生。

  他们是湖南永川外语学院一年级学生,一个叫丁川,一个叫唐敏,湖南常德市籍贯,土家族。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得知四川地震之后偷跑出来当志愿者,出来之前没有跟老师打招呼。

  丁川说,“哪里敢跟老师打招呼哦!开始我们打算坐火车来,但是火车要到晚上1点半才有,我们就做汽车过来,在荷花池汽车站转车,再坐去都江堰的车。到了都江堰之后,才给老师打电话,老师让我们注意安全。”

  他们被分配到都江堰体育馆,负责搬运药品,15日当天和大家一起搬运了5个大卡车。“我们晚上露宿了3个小时,太冷了,就起来写日记,一会准备到体育馆去做事。”丁川说。

  以下是丁川的日记:

  热血男儿怀着满腔热诚,毅然踏上了去重灾区之路,经过一天的艰苦跋涉,终于抵达了救灾的第一站都江堰。

  一路上到处都是灾难的痕迹,房子已经倒塌,房子上都是裂痕,没有哪个店面是开门的,外面都是帐篷,挤满了灾民,望着那一双双渴望的眼睛,我们知道这里才是最需要我们的地方。

  我们已经饿得头晕目眩,但是我们还是向灾民发放救灾物资,灾民们排起了长队,当看着灾民捧着2个萨其马和一瓶水的时候为之心悸,两颗炽热的心好悲痛。到处都是武警官兵、医护人员和志愿者,到处都是倒塌的房屋、挖土机,铲车正在不间断的工作,四处都是围观的群众,尘土飞扬,到处都是衣服的碎片。

  运气不错,我们直接找到了抗震救灾指挥部,接待我们的是一个17岁的少年。……

  

  2008年5月16日 早上6点左右 都江堰

  邱灿:提笼架鸟的人走过废墟

  郫县的出租车司机将我们带到一个拯救现场,灯火通明,吊车和挖掘机还在工作,十几个面容凝重的救援人员在上面用大书包装掏出来的碎石渣。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地震现场。整座六层的建筑已经被地震破坏,整体呈现X裂痕,摇摇欲坠,而一侧则坍塌压缩成两层。据说在这坍塌为两层的废墟下有生命迹象,搜救工作已经进行两天了,幸存者的家人则在警戒线里面坐着,看救援。

  一溜4辆成都消防的工作车停在路边,在那边紧张救援的同时,已经累极了的其他消防官兵或趴在方向盘上,或仰在后座椅上熟睡,有个消防队员,则干脆躺在消防车旁边的人行道上,缩成一堆在睡觉。那是困极了的感觉,打个残忍的比喻,仿佛睡成了一个尸体。

  拯救现场对面的人行道上,逃生居民在搭建的抗震棚里睡觉,有坐有躺,睡姿亦是令人辛酸。

  天色渐渐亮了。有提笼架鸟的人走过眼前这片正在被拯救的废墟,其景令我感慨。多少年来,在都江堰的清晨,这些人应该每天都是这样提笼架鸟,开始他们崭新的一天。现在,在震后的第四天,我看到,未受地震侵害的人们又开始恢复了这种习惯。但是,还可看到不时有三轮车、摩托车以及各色汽车,载着灾民胡乱收拾的包裹经过这个搜救现场。

  有两个戴着口罩背着喷雾器的工作人员在给城市消毒。这也是刚刚从北京到此的我们所不能见到的景象,城市的早晨应该是清洁工挥动大扫帚扫地,哪里能够见到是喷雾器在工作呢?

  我们跟着这两个消毒者前进。在幸福社区,我看到墙上的裂缝,是个倒着的Y字形。绕过一片倒塌的楼群,我们看到了更大的废墟,这里显然比刚才大街旁边的坍塌更为严重。天色已亮,路上出现了成群结队的志愿者。这里,每个人都带着消毒口罩,穿着军绿色的迷彩服。

  废墟的中间有一户人家,他们起得很早,在洗漱、洗衣服、聊天和做早饭,这是最接近正常生活的人家。

  有两个男人在打开临街的铁皮卷门,地震以来,他们这样做不是为做生意,而只是习惯把门打开而已。

  一个男人,手里拿瓶矿泉水,站在马路中央,看不远处的废墟,一辆东风卡车像麻花一样在楼前扭曲。他跟我们描述灾难发生的那一刻说,“我差点被大石头砸到送了命哦!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倒下来,”他伸出胳膊,左右上下的摇晃,“当时就是这样哦,”他的样子就像在平衡木上行走。

  由于出行仓促,我们没有来得及从成都带水下来,问他是否卖水?他马上给我们拿出两瓶,说不要钱的,喝吧。

  他就这样站在路中央,指着豆腐渣样坍塌的楼说,一楼是个网吧,上面是旅店,住着很多人。“里面还有很多尸体,没被挖出来,早喽,还早喽!没活人了。”

  我们看到的,只是废墟,废墟,高高垒起的废墟,像一个巨大的坟堆。寂静的清晨里,废墟上来了几个人,他们在找着什么。有人告诫他们要注意安全,下面还有尸体。在另外一个废墟堆,也有人在找着什么。我们问他找什么,回答是找身份证。

  一个漂亮的玩具熊趴在地上,背后已经被撕裂了;一间麻将屋,麻将散落一地,有一桌好像刚刚砌完牌;一个生产许可证混杂在废墟堆中,是四川成都化工有限公司的危险用品许可证,可是我们不知道这个姓李的法人代表还在不在了。

  一处倒掉半边的房间里,没有塌掉的墙壁还挂着温馨的黄色窗帘,地上还整齐摆放着竹编的时髦整理箱,旁边橘黄色的沙发被压塌了半边,各种各样漂亮的衣服、裙子散落一地,这里曾经住着的应该是一个热爱生活的女子。

  小鸟开始在树上快乐地鸣叫。转眼间,飞向了更高更远更为澄澈的天空。

  2008年5月16日 早上6点左右 都江堰市

  孙兆鹏:每当按下快门都会感到难过

  天灰亮时,出租车开进了都江堰市。很安静,时不时有几声消防搜救人员的招呼,整座城市都还在疲倦中沉睡。我们停在一座临街,正在实施营救的7层商住两用楼前,透过坍塌的外墙,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户人家。大楼的主体尚未完全倒塌,但已经被扭成了数条丝带,边上彻底倒塌的部分埋着人。

  巨大的探灯将废墟照的犹如白昼,几个消防搜救队员上上下下在里面翻找可能的幸存者以及遇难者的尸体,还有的则睡成了一滩,消防车上,车下,坐着,躺着,靠着,能支柱身体的任何地方都能成为他们的床铺。那种天塌下来了也不想起床的状态,可以想象此前他们经历了怎样的辛苦。

  在马路对面编织袋帐篷里休息的志愿者和市民陆续醒来。天渐渐亮了。整个城市开始繁忙起来,最早活动的居然是遛鸟的人。停在消防车边的急救车依旧只能静静等待新的奇迹。

  沿路下行,是大片的居民楼,很远就能看到钢筋混凝堆砌的小山堆。楼宇中间的一片尚未起楼的绿地,成为灾民们的新家。早起的人们开始在简易帐篷外洗漱,遛狗,平静得让你误以为一直就是这样。

  天未亮透,废墟就开始有人扒砖,摇摇欲坠的商铺里也开始有人抢救物资,往来的车辆和人群渐渐多了起来。各路部队扛着铁锨,伴着挖掘机,志愿者,医疗人员以及生命探测仪出现在废墟现场的时候,整个城市都醒了。挖掘工作又开始,小街上尘土飞扬,机器轰鸣,有人焦急地寻亲,有人则木然坐在树荫下看着曾经的家。

  最最忙碌的,还要数那些抢救物资的人们。从随时可能倒塌的危楼里一趟趟不辞辛苦的往外运物资。比起那些除了房子一无所有坐着发呆等待亲人尸体被挖掘出的人,这些做小买卖的老板更担心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几十年的血汗还剩下些什么。

  成队的志愿者变得力不从心,一队队雄赳赳气昂昂赶到了现场,却只能干坐着,树林,废墟堆上,到处都是表情木然人们,看着三台挖掘机,用巨大的铁指,掘开石板和碎砖,寻找掩埋的尸体。混杂着多方志愿者的队伍,近百人的队伍,就这么坐着,等着,当一具尸体被发现时,上前抬出来。

  或许生命迹象的消失,连同打散了搜救人员的动力。都江堰已经完成第一波的大范围搜救,这里没有第一现场那样惊心动魄,也没有那么多感人至深的传奇,每一个人都很平静地在做着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他们不会忘记亲人朋友,也不会沉浸在痛苦中失去自我,更不会在废墟上哭泣久久不愿离去。

  年轻夫妇,背着可能是仅存的家当,却也不忘带上象征同甘苦共患难的结婚照,坚定而乐观地为新生活做准备。

  忙碌的店主们,把没有损坏的烟酒存货撤离危楼,把能用的家具都找出来,亦不忘带上麻将桌。

  刚刚路上还都是行进的部队,现在换成了“搬家”的百姓。

  当一个又一个死去的人从刚刚我还爬过的废墟中被挖出来时,我开始感到难过。刚进到都江堰,看到抹平的楼房和依旧秩序井然安宁的街道,我很难想象这里瞬间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亦难以想象那些仿佛只是做了定向爆破的旧房子,下面竟然会有鲜活的生命。

  我开始有些紧张自己举起的镜头。我想让没有来过的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却不敢对着那些经历了幸福在瞬间崩塌的人们的眼睛。那是一种怎样的酸楚和苦痛,尽管他们坚强,却又怎能经得起不断有人来揭开他们尚未痊愈的伤疤。

  在一个曾经的十字路口,如今是三叉路的地方,有着轰鸣的挖掘机,灰头土脸的搜救队员,人头攒动的各路救援队志愿者;也有忙碌着将幸存的商品装上小车的老板,员工,志愿者;还有失去亲人,含着眼泪在十分钟里为亲人更衣置办灵堂并焚烧纸钱的一家人……当然还有围观的人群,穿梭的记者,观望的志愿者。

  我躲在旁边悄悄地去捕捉那些失去亲人的人们的伤痛,每当按下快门都会感到难过。

  

  2008年5月16日 早上7点左右 幸福社区

  邱灿:处于一种外界看起来很诡异的场景中

  幸福社区最后面的一栋楼,只剩下一面墙。四层的墙上还挂着一副大大的婚纱照。新娘和新郎甜蜜微笑着。这是一片废墟之上最美最残忍的景色。

  两边是没有倒塌的楼群,上面还写着5—203,5—205,后面还有三栋编号无法辨认的已经完全垮掉的楼群。这时,你已经能闻到一种酸和馊的味道,但绝不是我们经常闻到的垃圾的味道。

  “再拥抱一遍,哪怕是瞬间,就算天一变,沧海变桑田,那些誓言还在人世流连。”远处依稀传来歌声。他们的家不在了,可是歌还在。在废墟上,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搜寻着什么。

  一个妇女拿了一张批条在现场找到贾可。这是一张盖着都江堰市人民政府办公室大红鲜章的条子,上面的落款为市指挥中心,内容是要求向荷花池天府巷11栋速调派吊车和挖掘机各一台。

  她问贾可拿着这张条子从哪里才能找到这些设备,她的姐夫还埋在楼下,她希望能够迅速把姐夫挖出处理完之后赶紧赶往汶川,她还有三个亲戚埋在那里,,等着她去料理后事。他问贾可是否有办法。

  我们当然无能为力,这个条子没有写明去哪里要设备,贾可告诉她现在还早,还只是早上7点不到,一会肯定会有人,会有设备过来的。

  果然很快就来了一辆挖掘机,但是这个妇女说,这台挖掘机的工作现场不是掩埋她姐夫的废墟,她姐夫还在旁边。我还是跟她说,不要着急。早饭后,果然这一带的废墟上热闹起来,各种设备慢慢都来了,救援者包括消防官兵、志愿者,还有一些当地居民。

  两个来自云南的志愿者,老李和小丁,开着自己的三菱越野车赶到了都江堰。他们说,自己是云南昭通的个体经商者,到这边来一是捐款,二是看能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太惨了、太惨了。”年长的老李对我说。

  小孙还在尘土飞扬的废墟上不停地拍摄,我用我的文字记录历史,而他用他的相机记录历史。我们都彻夜未眠。

  挖土机还在工作,外面围了几个人,其中有一家人每人坐着一个竹椅子上,观看眼前的挖掘景象成为他们每天的工作。他们的一个亲戚埋在里面,还没有出来。他们在这里等待尸体。

  一个刚刚还谈笑风生的老人过来跟我们说,老伴还埋在里面,自己也没有地方住,身上的衣服都是家里死了人的邻居给的,这几天都住在外面。他问我:“这以后政府会不会不管我们?”我说:“肯定会管的,放心,全国人民都在给灾区捐钱捐物呢。”

  在他们的脸上,我看不到悲伤。而此时此刻的欢乐与担忧,到底是人性的哪一面呢?

  一个来自安徽的志愿者走过来说,他朋友的母亲过来玩,刚来10天就遇到了这场大灾,他的母亲,老婆,小孩还有弟媳,当时都在家里面,都去世了,尸首是15号抬出来的。他的朋友刚刚把尸体运到成都去了,他则守在这里继续帮着挖掘。

  他想通过媒体告诉更多的人,大家都得带口罩来,因为尘土飞扬,到处都在救灾,而尸臭已经出来了。物资很紧缺,但是,防护意识大家必须要有。说完他又冲回到救援现场去了。他让我们呼吁所有人都带口罩来,但是他没有戴口罩就再次冲回去了。

  这个时候生命到底意味着什么呢?而我们能做的,到底还有什么呢?当灾难来临的时候,我们才发现,我们原来一直在一起。一撇一捺,就撑起了一个压不挎的人字。

  早上7点半,一群来自成都的志愿者来了,200多人的队伍在都江堰分成13个小组,在各个救灾现场进行尸体挖掘工作。

  一个姓杨的志愿者告诉我们,情况太不乐观。“搞不懂这个楼是怎么修的,搞不懂。完全粉碎,什么楼会是这个样子呢?里面至少死了200多人。”,他说,“我们已经是第二次来了,第一次是13号晚上来的,我们还能听到很多求救的声音,大概是有20多个幸存者,伤得相当严重,后来就没有声音了。”

  他看我们没有戴口罩,帮我们拿了三个口罩。他说,你们要注意安全。

  天已经完全亮了。志愿者越来越多,有人在废墟上挖,大部分人在外面等待尸体。推土机的声音,嗡嗡嘤嘤着,如同哭泣一般。

  推土机的声音仿佛是引人崩溃的引线,不停地挖着挖着,但是却已挖不出生还的希望。一个失去妻子的男人在废墟上面无表情的挥汗如雨,此时此刻,幸存的生命还会惧怕什么呢?

  都江堰的天空,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地上到处都是鞭炮的红纸和流血的蜡烛,大家都在为亡灵送行。

  16日8点15分,幸福社区挖出了第一具女尸,一个两个月的婴儿。孩子的母亲在一边哭得天昏地暗,她一次一次伸出手想打开裹住孩子尸身的破败棉被,她还想再看看宝贝最后一眼,眼睛已经哭得红肿的孩子的父亲一次一次拦住了妻子张开的双臂。

  15分钟后,第二具尸体被挖了出来,这是一位年老的妇女。志愿者将尸体用厚厚的棉被包裹,我们看不到她的身体,棉被里面的人,那么瘦弱,她躺在那,无助而安静。身边的亲人泣不成声,被子里面躺着的是老母亲,而子女们才刚刚赶到,废墟里面还埋着父亲。

  死者的儿子一边掉眼泪,一边迅速点燃蜡烛,摆上铝盆。

  来了一个防疫人员,他整个人都包在黄色的防护服里,默不作声地向尸体大量喷洒着消毒水,一遍,两遍,三遍。喷洒机鼓动了一阵阵风,死者惨白的双脚露在了被子外面。

  死者的亲人在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中燃放鞭炮,点燃纸钱,泪雨倾盆。他们现在只能用最简陋的方式进行着为逝者送行的民俗。

  一个小男孩说,地震的时候他吓得哭了,他的父母现在还在废墟上捡东西,他守着父母捡回来的破烂,看着远处的父母笑,他很开心,因为他的家人都还活着,尽管他们已经没有家了。

  现场真的有很多人,他们来自成都,来自郫县,来自云南,来自全国各个地方。有人抬来了大锅的粥和豆腐干给志愿者们吃。尘土飞扬、尸臭浓重、女尸就躺在他们身边,可是这些人们,大口大口地喝着。

  大家处于一种外界看起来很诡异的场景中,我更愿意相信,此时此刻大家一边喝粥一边谈笑风生,并不是对死者的不敬,而是对灾难的藐视,就是这样。

  2008年5月16日 早上10点左右 中医院

  邱灿:那是中国迄今以来最为令人感动的错别字

  回到凌晨拯救生者的现场,吊车和挖掘机已经撤退到一旁。帐篷里的人说,人还是没有挖出来。代替救援者在废墟上面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正在一个即将溃败的房子里将自己的衣物从里面扔下来,警察呼喊他下来,但是他无动于衷。

   贾可给老李打电话,问是否能够搭他们的车去其它地方。老李和小丁还在幸福社区的废墟前看人们紧张作业。他俩非要拉我们去他的车里吃粽子。那是一辆沾满泥巴的车,风尘仆仆的样子。车前挡风玻璃下面写着他们制作的两块标语:“抗震救灾,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和“云南彝良人民与灾区人们心连心”。

   老李从云南带了一大包粽子,还用塑料瓶装了熬好的糖水。我们吃粽子,他非要给我们在上面洒上点糖水。我、小孙和贾可各吃了一个粽子,算是我们来到灾区后的第一顿饭。

   我们希望到破坏最严重的灾区去,路人说,过了一家骨科医院,左转就到了。骨科医院的楼没有塌,路过的时候,它的门前正挂者“戴氏骨科救灾免费义诊”的黑白横幅。

   老李的三菱车进入的是都江堰市中心。这里热闹非凡,但已经是另外一种热闹了。难以计数的车牌为全国各地的救灾车和志愿者的车停在路边。有超市在往外面搬运物资,交通拥堵。一个很大的广场上,密密麻麻支起了无数的帐篷。蓝色帐篷上书写着“救灾专用”,用来安置灾民,绿色帐篷是指挥中心。十字路口的一块布上写着“都江堰人民感谢你”,布很破旧,字是手写的。这些场景和远处摇摇欲坠的危楼交织成一种大场景。

   都江堰城区受灾最严重的区域之一确实就在附近,那就是温家宝总理灾后去过的都江堰市中医院,太多的人被淹没在里面了。

  靠近中医院的建筑已经部分坍塌。橱窗已经破碎,模特还穿着漂亮的衣服,但是已经横七竖八地倒在了橱窗里。整个都江堰市中心,特别是通往中医院的路上,到处都是救护车、警车、救灾车和志愿者。街上到处都是警笛声,天空还有直升机轰隆隆飞过。

  中医院大门两边聚集了很多人,已经实施了警戒,谁想在正门口对面的马路上往中医院探头探脑,就会有警察过来提醒走开,他们的说辞是“不安全,后面是危楼”。

  外面的帐篷里面躺着很多疲倦至极的大夫。不断的有喷洒消毒水的人从我身边走过,我很想跟住他,因为这就意味着前面有个亡魂。警戒线外的台阶上坐了几百个等待尸体的市民。他们的面容沮丧,有的脸上挂着泪痕,有的身上露着伤痕。面对这无情的废墟,他们需要怎样的方法才能发泄出心中的怨恨呢?

  一个悲伤的阿姨坐在门口,呆呆地看着里面。她已经呆在这里30个小时了,一直在等待老母亲的尸体。“我母亲已经80岁了,都快出院了,唉,这个医院的医术是不错,可是这个楼也太不结实了,说是摇晃得太严重了,可是旁边的楼怎么不倒呢?”她哀哀的喃喃自语。“太快了,太快了,十几秒就垮掉了呦!”

  贾可带我们绕到中医院的侧门,这里能够看到医院倒塌的惨状,一个巨大的小山一样的废墟。官兵们这时又高高抬出了一具尸体,人群迅速围上去,他们涌进医院里面,哭着想看看尸袋里面的人是不是他们的亲人。

  过了一会,官兵们高高举着双手返回,他们高声叫着“让开一下、让开一下”奋力躲开拥挤的人群。官兵们戴的是布手套,这种手套并不能完全的阻隔病菌。

  中医院后门还有大量的簌簌掉灰的建筑,看起来也是大厦将倾。官兵们走出来疏散人群。“危险,大家到前面去,前面去!”人们迅速撤离了中医院的侧门。

  这是以往只有美国大片才有的灾难场景,但它就是不容置疑地发生了。灾难来得太快,生命,消逝得太过迅疾,让我们如此深刻和哀痛地看到我们生命的脆弱。

  天马镇童山村三组抗震救灾志愿队用两辆三轮车带着他们做好的饭菜,穿过中医院门口拥挤的人群到达都江堰市中心广场上,为灾民分发食物。他们开的是简单的机动三轮车,但是精神是那么高涨。他们把“抗震救灾志愿队”写成了“抗震救灾自愿队”,但是我认为那是中国迄今以来最为令人感动的错别字。

   一家用货车车厢为营业场所的超市开业了。小型发电机发电为收银机工作。政府要求震后商业迅速恢复正常,于是他们就在这简陋的条件下开始了灾后正常生活的启动仪式。很多人围着发电机为手机充电,没有人买东西。

  以大巴为据点的金融机构开业了,上面书写着大大的“流动银行”四字。我们都知道火车站前有“流动售票”的汽车,但是没有想到在灾难时刻,竟然有了流动银行。政府恢复灾区生活的雄心可赞。

  离开市中心的时候,我看到有个女孩在台阶上洗头,一个女孩在拿矿泉水给她冲头发。在矿泉水紧缺的灾区,这等于是一种犯罪,但这或许是震后这个长发姑娘第一次洗头吧。

  2008年5月16日 下午1点左右 聚源中学

  邱灿:“无所畏”这三个字令我浑身刺痛

  离都江堰市中心大约8公里的地方是汶川地震中著名的聚源中学。地震发生当晚10时多,温家宝总理便冒雨赶到聚源中学,并向遇害师生遗体三鞠躬。

  学校附近两条街道的商铺劫后并未余生。大家在外面搭起了帐篷,就像在小城镇里常见的那种临时的废品收购站。四面漏风的帐篷里面堆着被褥和简易的床铺,外面是临时支起的炉灶。女人在洗菜,男人在废墟里面往外捡东西。还有人在平整土地,准备搭建稍好一点的地震棚。

  一些小鸡、小狗躲在大门下面似乎还在瑟瑟发抖,一位老人则在离聚源中学最近的一栋没有丝毫损害的小楼下端坐,谁走过去跟他搭讪,他都会告诉你那天发生的惨烈场面,神态安详,似乎阅尽沧桑。

  坍塌的聚源中学教学楼的残墙上还有一块完整的黑板,黑板上方是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以及旁边醒目的三个红色大字——无所畏。“无所畏”这三个字令我浑身刺痛。那么多的生命消失了,我们如何能够“无所畏”啊。大地震时,这所中学有两个班在上体育课,他们躲过了这一劫;还有一个班在坍塌大楼旁边的实验楼上计算机课,他们也幸免遇难。

  悲惨之处在于其余15个班的同学伴随着主体大楼埋入了废墟,大约84名学生被随后赶来的救援队伍从废墟中救出。

  “每个班有五六十人啊。”驻守在学校里的大地保险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一个穿着橘黄色T恤又黑又瘦的中年男子站在赔付桌前签字。他的名字里面有个刺目的遗字——刘遗君。他签文件的时候,他有些不知所措。刘16岁的女儿刘婷在这次震灾中遇难,是聚源中学初三的学生。遗体已经火化,刘签完这些文件,可以得到1.2万元的赔付。

  “女儿真的很乖,我和他妈妈外出打工每天7点钟起来,她每天都是6点之前起来在地上看书,每次她在他们班都是前几名,每次都是500多分”。这个父亲没有眼泪,他的眼里是比悲伤更令人揪心的惶惑和迷茫。

  这里,我第一次看到了火化证,感到从未有过的惊秫。“家里只有一个孩子,孩子妈妈已经病倒了,我得让女儿入土为安。”父亲低着头说。

  大地保险的工作人员说:“找到遗体的孩子我们都会提供赔付,但现在还有很多孩子的家长我们联系不上。”

  有30多年办学历史的聚源中学是都江堰市农村初中教育中的一所优质学校,在该市及周边地区享有较高声誉和知名度。那么多优秀学生就这样阴阳永隔了。

  大面积倒塌的教学楼旁边是没有倒塌的实验楼,更远处还有更多矗立着虽受损但并未垮塌的楼群。

  在聚源中学门口居住的卢志清老人在地震当天一直忙着疏导门前的交通。很多救援车辆过来,家长们骑着摩托车也过来了,救生的通道被阻隔了,他就站在那里呼喊家长留出救护车通行的通道,整整一个晚上,他就在那里呼喊,嗓子已经喑哑了。

  在这次地震中,和他相伴的侄子去世了,我们到时,她的两个侄女也都到他搭建的地震棚里避难。他们就在那里坐着,看着来来往往前往聚源中学的人。

  陆续又有一些家长骑着摩托车过来了,他们是来领1.2万元的学生意外伤害保险赔付的。志愿者老李和小丁,贾可和小孙,还有卢家的人围在他们的窝棚前回忆那个灾难。一个自家女儿在地震时成功从聚源中学三楼跳下成功逃生的父亲加入了我们这个谈话,大家都夸她的女儿勇敢,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们在卢家的门口坐了很久,间或说些话,然后又沉默不语。小孙要他们全家坐在一起,拍下一张全家福。开出租车的侄女婿不愿加入,卢志清也不勉强,他只是问,是否能够把照片给他寄过去。

  此时此刻,我们已经36个小时没有休息了。我的大脑处于贾可常说的亢奋状态中,但是我的身体只能强撑着背上的旅行包。一次一次,我不得不弯下腰来才能停止晕眩。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有这么强大的潜能。

  凌晨,我们曾经约好下午和越野E族的人探讨如何深入第一线。于是,贾可喊老李回去,老李说他正想吃口热饭,也准备走了。卢志清赶紧让家人把自己准备的晚饭端出来,我们连声说不,他们的好客令人不知所措。

  我想哭,但是哭不出来。面对那么颓败的废墟我哭不出来,面对那些尸体、那么多在尸体前哭泣的人,我哭不出来,面对那么多可亲可敬的志愿者们,我哭不出来。

  走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聚源中学,这个学校在灾难中变成了人们不能遗忘的“人文遗址”。

  2008年5月16日 傍晚 成都市区

  邱灿:你也许无法想象为何我的大脑是空白的

  回成都的路上,我联系了越野E族的志愿者,准备第二天再跟随他们去前线。李版主告诉我,他们晚上7点会在一个叫做百年蜀都的地方运送物资,我们可以在那里集合,之后跟他们一起开会。

  云南的老李带着我们在成都市内穿梭,很难看到这里是灾后的城市。七绕八绕,当老李将车穿过四川大学华西医学院的校园,校园里到处可见的帐篷和标语提醒我们,这个城市是救灾的大后方。

  在一个小饭馆里吃晚饭,匆匆吃完已经近6点。经过一个白天的接触,我开始不喜欢这两个云南来的志愿者。他们除了远远看着废墟、和旁边的人谈论这场灾难,还能为灾区人民做些什么呢?两个热血澎湃的人,千里迢迢驱车赶赴这个满目疮痍的土地,变成了两个看热闹的人。这个世界有时候是多么的荒谬啊!

  老李问我们明天去哪,贾可说还要下去。他说:“要不在成都耍下哈!累了一天了!耍一天哈!”我对这两个人的厌恶在此刻登峰造极。

  快速让出租车司机找了一家位于红照壁的如家快捷酒店住了下来。放下背囊,做了简单的洗漱。我马上躺倒在床上,我想睡一会。,是身体和脑子的连接中枢似乎处于两极,一端是极度的疲累,一端是极度的亢奋。是的,你也许无法想象为何我的大脑是空白的,没有悲伤,没有眼泪,没有死亡,没有灾难,也没有存在。

  贾可催我们赶紧出发,晚上7点快要到了。6点50分,我再次给李版主打电话,让他们是否能够等一下,他回答不能等了,救灾车现在就必须出发。我说:“我们十分钟就到。”他说:“十分钟也不能等,救人不能等啊。”

  我们直接赶到了他们开会的地方。到茶楼的时候,越野E族贵州大队的人正在里面开小会,大家觉得,到了四川一定得听从这边大队的调度。

  整个越野E族关于第二天的救灾部署大会是在茶楼外的人行道上召开的。天空中飞过一架又一架客机,距离地面的距离和正常的客机不一样,声音震耳欲聋。志愿者们围成一个圆圈,他们明天的主要任务是运物资,用最快,最坚决,最有效的方式把物资运到重灾区去。

  大家分配了任务,一队去绵竹的汉旺,一队去彭州,一队去什邡洛水镇。贾可跟李版主去彭州,小孙跟去汉旺的越野E族装物资,我跟上了一个ID叫做021的志愿者,他去洛水。

  021是做木业生意的,他的朋友开玩笑说:“他们公司的人都跑光喽!”021告诉我,地震之后,公司的很多人要求回家看看家里的情况,他就让他们回去了。

  他说:“灾民太可怜了,小孩子太惨了,有个娃娃被老师救了出来,却找不到父母,他的父母都已经在地震中去世了。我今天申请领养4个娃娃,能领回家里就领回家来养,不能领回来就供他们,反正家里也不缺这些(钱)。”

  已经非常累了,大概晚上10点的时候,我们回到如家酒店。带我们回去的出租车司机自豪地告诉我们,他在空军当兵的儿子正在汶川抢险,他甚至还掏出手机给我们看他儿子着军装的照片。“我不担心他的安全”,他说,“我在地震第一天就跑了4趟都江堰。”

  如家酒店的六层是搭出来的顶层,给人感觉有些单薄,我们就住在这上面。头疼,躺下准备睡觉,迷蒙中,忽然感到床剧烈抖动了两下。我迷迷糊糊地想,谁这么大力气能把床来回晃啊!猛地我意识到自己是在成都,刚才是余震。我瞪着床头抖动的灯和饮水机里还在摇晃的水面。我想等等看还会不会继续摇晃。

  还好,接下来只是轻微的震感。过了一会,我打电话给贾可。我说:“刚才地震了。”睡意朦胧的他“哦”了一声,没有任何吃惊的意思,反而问,“小孙呢?小孙怎么还没有回来?你打电话让小孙回来。”

  小孙跟越野E族的人还没有回来。我心想,地震的时候还是让他呆在外面比较安全。在你没有真实的遭遇地震的时候,你其实并没有办法真实感知人类本能的恐惧。这时我已经完全睡不着。没有牛奶,没有能够帮助我安眠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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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王雅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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