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盛象：与精英相处的时光

　　来了位有志于学的青年

　　大概是在七二年春天或者初夏，红旗轿车分厂正在搞“会战”、“攻关”，全厂上下一股劲要把红旗新型轿车搞上去。厂里搞产品设计的技术人员都各有各自的专业，我属于发动机专业组，我的同学于源俊属于空调专业组，专门搞汽车空调系统设计。搞新产品，工作量大，人手少，人们都在想方设法寻求人才。有一天，于源俊迎面走过来，兴致勃勃地对我说：“轿车总装车间冷气组来了个有志于学的大学毕业生”，我听了心里纳闷，眼下也不是大学生毕业分配的时候，哪里会分配来大学生呢？他接着说下去。“他是当工人编制”对调过来的，其实是个很有功底的吉大毕业生！从他说话的声色和语气中，我意会到这是个“非凡的”人才。他还告诉我，这个青年人一到厂就在寻访具有技术专长的人，有股渴望求知识的劲头。说不定哪一天会找到你！我信口回应着说：“难得，难得！现在的青年人注重技术的少，追求发展的多。当然，这是时尚，无可厚非！”

　　当时，轿车分厂不大，只有八百多人，一栋大厂房，人与人都很熟。尤其是总装配车间，那里有772轿车型试制阵地，我几乎每天都要去几趟。这一天，我走进总装车间，一抬头就看见一位身材魁梧的青年人，那真是鼻直口阔，红面大眼，端庄和气的一张新面孔。我正要开口，却见他面带微笑地走过来问我：“您是陈老师吧？”我觉得不好应答，一则是工厂里习惯上一律称“师傅”，不习惯听人称自己“老师”，二则是我当时只有三十岁出头，还不具备当“老师”资历，于是就顺口“嗯”了一声。“您是搞发动机项目的，对吧？”我说：“是搞发动机的。你就是吕福源吧？”就这样，我们就算认识了。

　　此后，都是经常不期而遇，自然是谈些有关发动机技术和汽车质量问题方面的话题。令我吃惊的是他那超凡的感悟能力和扎实的学识功底。因此，我们很快地便进入了共同学习的轨道上来了。一起听方铭松处长的电子计算机讲课，一起进分厂办的德语短训班，一起研读日文杂志，还定期的选题共同研讨新技术概念。我有一台电唱机，每到周五下午规定的业务学习时间，就跑到我家去听英语林格风英语教学唱片，日语教学唱片。他是吉大物理系的高才生，对新知识跟进很快，从门电路、逻辑元件，从布尔代数到当时最流行的佛川语言，他都一路跟随，知识面在飞跃扩大。我却终因身陷发动机专业不能自拔而落伍，只能是眼巴巴地望着他的背影远走！

　　他为知而学

　　学到用时方嫌少，这是常人对知识短缺的感受；学而改用也只是对为职而学的人常用的籍口。对于精力充沛，胸怀鸿鹄之志的人，常常能超前学习，学在用之前。吕福源就是我所见到具备这种能力和志向的人。当他在当“工人”时，他所学的就早已超出其“本职工作”了。他的职务虽然是“冷气装配工”，而学的内容却早已超出红旗轿车的范围。在那段时间里，听到他常讲的一句话是：人是智慧生命，应以认识宇宙为快！在他看来求知就是目的，不用再讨论“学习动机”。我与他的差距就在于此，我充其量是在为职而学，也就是为了干好“本职工作而学”。每次去图书馆必定先去找本专业的书籍、杂志阅读，目的是从中学习别人的经验、成果，以期改进自己的工作。仅此一是力不从心，恨不得多长出两双眼睛一个脑袋，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才解新疾。而吕福源则不同他所读的却都是当今最新发展出来的电子技术，数学成果。事实证明，两三年后，他所从事的正是这些工作，他是轿车厂第一个操作进口计算机的人，也是第一个领导技术科进入电子时代的人。

　　起初，吕福源只是年轻，精力充沛，求知欲望强，好学而已，后来相处时间长了才感受到他惊人的能力。他所涉猎的学科无一不精，每每抓住要害，取得真缔。每逢谈及新概念，，他都能口若悬河，表述其源由、历程和发展趋势。我除了洗耳恭听，已经没有“讨论”的余地了。当时我的感觉是，我象一个专业挖井者，好不容易找到一块湿土，于是脚跟便向深处挖。.等我抬起头来却看到他早已擦身而过，飞驰向前，奔向远方去。那才是腾飞的主流，那才叫与时俱进，那才有希望领略新知识的海洋! 为知识而学的人才有更广阔的未来!

　　二十年后，我在广州的一家三资企业里当“车厂总工”，老板陪同一机部吕副部长来厂视察，当他看到有一台车身表面挂了锡时，便风趣地批评道：都九十年代了，怎么还会使用这种陈旧工艺，既费工又伤人。几十年过去了，怎么还这样干。必须立即改革！采用国外的先进工艺！当时我恰好在场，他转过身来问了我一句：每台车都要这种挂锡吗？我好不尴尬地支应着：不，不不！只是对个别磕碰了的车身才补修一下。我这才恍然大悟，当年他一眼掠过的工艺知识，在这里恰到好处地发挥了作用。按我的想法，这样的车身应立即拆解，拿去做备品修车用才是。可是，我毕竟当不了老板的家！唯有一个内行的部长才能有效地纠正错误！

　　不到半年，吕部长访日时，将老板介绍给日产公司，引导该企业走向与国外大汽车公司技术合作的轨道。他不但能看到问题，还有能力及时解决问题。这与他博学不无关系，他去过世界各大汽车公司，以其卓越的知识攻底，敏锐的目光，拨寻到多少先进技术领域，而这正是中国汽车工业所极需的。

　　陈盛象

（ 责任编辑：陈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