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公共汽车上的“大众阅读”计划

　　前几天浏览巴西的网页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一条很有趣的报道，说是巴西首都巴西利亚从2007年6月份起，就启动了一项引人瞩目的大众阅读计划——在市中心一条主干道W3的所有公共汽车站上，免费为上下车的乘客提供袖珍本的文学读物。

这些图书发放点有点像小型的图书馆，乘客在登记了姓名和联系方式之后，可以把书带回家去阅读，但和图书馆不一样的是，这里不需要任何借阅证件和身份证明、不需要支付任何费用，连“还书”的期限都没有规定，更没有逾期罚款一说。也就是说，权当是白送了。报道说，这项计划推行了半年多以来，在民众中反响极好，巴西的其他城市正准备copy这一模式。

　　W3这条街，我再熟悉不过了。在飞机形的巴西利亚主城区里，W3是三条贯穿南北机翼的交通干线中最西侧的一条，几乎所有的公共汽车都会经过W3，所以，当年在巴西利亚居住的时候，对于像我这样一个没有车的人，W3是我在城中漫游的必经之路。W3放到北京的话，类似于沟通东西城区的平安大街。但与商埠云集的平安大道截然相反的是，W3虽然横贯市中心，但沿线建筑稀少、视野开阔，看上去更像北京的八达岭高速。这是巴西利亚设计、建成之初就埋藏下来的问题，过分注重功能分区导致大部分城区缺少街角文化，甚至缺少“人味儿”。在W3等车的时候，周围连个报摊、冷饮摊都很少见到，百无聊赖至极。

　　车站上小小的图书发放点显然改变了这个城市的空间亲和力。据报道，乘客能够索取的文学读物种类非常之丰富，从司各特·菲兹杰拉德、托尔斯泰、加缪等外国作家到马查多·德·阿西斯、克拉丽斯·利斯佩克托尔等巴西本国作家，应有尽有。我对这个计划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一心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机构在运作。开始我以为是文化部或者致力于文化公益项目的几个老字号银行所为，Google之后的结果却让我险些跌破眼镜——发起人竟然是一个屠夫！

　　这个名叫路易斯·阿莫林的屠夫在挥起屠刀之前，是一个标准的文艺青年，阅读过门类庞杂的艺术和人文学科书籍。他经常说：“任何一个人只要阅读了足够多的思想家和文学家的著作，就会追问自己：我能为改进这个社会做点什么实际的事情吗？”于是，16年前，在通过屠宰业发家致富之后，他就开始投身于扫盲和文学普及事业。前几年，他曾在巴西利亚经营过一家连锁的“文化肉店”，在卖肉的同时提供文学书籍借阅。可惜那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巴西利亚，不然还能去买几坨“文化肉”。

　　去年实施的这个公共汽车站阅读计划，是这个“文化屠夫”用从联邦特区卫生部门和西班牙大使馆募来的一笔银子张罗起来的，他认为巴西利亚的公共图书馆大多与居民区相距遥远且手续冗赘、态度恶劣、过期罚款数目惊人，对提高公民的文化素养起不到多少积极的作用，只能服务于少数时间充裕的知识分子，公共汽车站的免费小型图书馆将会很切实地改变公民的阅读状况。

　　想想中国的很多图书馆，跟“文化屠夫”所诟病的情形也相差无几，怎么俺们就没冒出个把能够想到切实改变公民阅读状况的“文化屠夫”？甚至连“儒商”都不爱想这事儿。这几天恰逢一年一度的北京图书供货会，很多媒体借此时机把书界的大佬们拉去大谈民众的阅读状况，在提到文学类书籍的时候，大多表示“尊重市场规律，任其自生自灭”。同是第三世界大国，想想巴西的屠夫都能深悟文学书籍之重要性并想尽办法将之公益化，再看看我们的书业大佬们，不觉黯然。（胡续冬 诗人、北大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