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的力量 汽车商业评论专访刘耀先

　　静默的力量

　　刘耀先把所有生命的、社会的、想象的活动都融在了安静简洁的画面里，

　　处处体现出个人与当下社会各种有形及无形的联系

　　汽车商业评论记者 马蕾

　　灰暗模糊的色调，一辆汽车隐现在蒙蒙的雾境里，扑面而来的沉闷、压抑，令人找不到开朗起来的出口和头绪。

　　这是刘耀先一幅以汽车为素材的《风景》作品，在画作中，与汽车本体有关的速度、驾驭等一般性的体验被画家通过构图和色调的技巧抽离出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可言说的力量，这种力量仿佛唤起了观者某些深深浅浅的情绪——对前途的未知或对方向的迷茫——而这些情绪却又似乎隐在模糊的画面背后欲言又止。

　　事实上，对于刘耀先来说，汽车不过是偶然间闯入的创作灵感，而真正可以用来概括其近几年创作思想和成绩的无疑是为其带来声誉的《水》系列，那些静止的水面与漂浮在水中的生命踪迹，无一例外地罩上一层灰色的调子，寂静中蕴藏着各种爆发的可能性。

　　刘耀先把所有生命的、社会的、想象的活动都融在了安静简洁的画面里，处处体现出个人与当下社会各种有形及无形的联系。在他的画作面前，很多观者都会有这样的体验——内心像被镜子折射一样指向自己。

　　这是11月的一天，《汽车商业评论》记者与刘耀先在他整洁温暖的画室里相对而谈，与他的画面有些神似，刘耀先的眼神平静、冷调、具象，同样包含了复杂的内容而不太容易被解读，这或许与他的个人经历相关。

　　1964年出生在内蒙古包头的刘耀先真正成为一名职业画家时，已经38岁，之前他用了10年左右的时间慢慢确定自己要成为一名职业画家的信心，而这期间所累积的所有关于生活和事业上的体验和压力成为其创作的情感线索，在刘耀先这里，绘画是一种细致的工作方法、一个深思熟虑的决定也同样是个人情感的写实和流露，他用细节和色调表达自己的态度，因为体会的更深刻，表达也就更能够打动人。

　　无论是其创作伊始的《书》系列，还是《水》系列之前的《人物》系列，刘耀先总是忠实于对现实的表白，这使得他的艺术理想中带有了一种诚恳的品质，他的画面不仅为观者提供审美对象，也不仅仅是传递某种信息，而是能使观者在与之相遇的瞬间，以艺术的方式来接近和体会生活中的现实经验。

　　水的隐喻

　　2002年，从中央美术学院研修班毕业的刘耀先正式留在北京宋庄成为一名职业画家，这期间，他除了为生计而奔走于宋庄和北京师范大学之间做一名代课老师，也一直在寻求适合自己的绘画语言和艺术方法论。

　　也许刘耀先自己都没有想到，因少年时代溺水经历而对水深怀恐惧的他，竟在游泳中找到了创作灵感。

　　2003年夏天，刘耀先与一帮朋友在离宋庄不远处的潮白河游泳，当他踏进河水的时候，曾经溺水的阴影催生出的恐惧感，使他产生一种无助和一去不复返的感觉。刘耀先突然意识到，人处在水中的关系就像个体与大社会的关系，看似平静，却蕴藏着诸多的不可预测性。通过水，刘耀先找到了自己的情感和行为可以连接到艺术世界的介质。

　　从2004年开始，刘耀先便开始了他水系列的创作。对画面的灰色调的坚持，是画家一种对主观情绪的控制，如果说冷静是他作品的一种效果，无论是风景还是物件，这种冷静中都义无返顾地贴合了艺术家内心的感受。

　　在他的构图中，漫无边际、平静、苍茫的水面是画面的主体，水中安静游曳的人或人溅起的水花更或者一两片飘零的花瓣在画面中占据一个“点”的空间，他们从灰暗的背景里凸现出来，成为他时空维数中的重要一笔。画面经常静的令人有些压抑，但平静之下却酝酿着不可预知的惶恐。

　　刘耀先的尝试很快得到认可，最先行动起来的是画廊，当水与人的关系被赋予更深层次的含义、代表了一大批人的体验和情绪时，他们看到了作品的艺术及商业价值所在。

　　毫无疑问，刘耀先的画具有用安静的画面唤起情感的力量，在他的水系列作品面前，最初观者会被画面的静默击中，随之透过表象的审美，很容易被吸引到背后的那些灰色之中，那些真实存在的灰色也许曾经多次出现在梦境里——那是压力的色彩，而每个微小的、处在整个社会大的生存背景下的小人物的命运大都经历过压迫、挫败、挣扎却又充满着希望的体验。

　　在这种状态下，刘耀先似乎为观者打开了一扇门，那扇门里有画家本身，也有观者自己。

　　指向内心

　　事实上，现在来看刘耀先各个时期的创作，其背后都有个人经历和体验的支持，他似乎从来不做超出自己体验之外的事，这与当下很多从市场角度选取切入点的画家不同，后者往往为了商业而画，反而最终搭不上商业的脉搏。

　　刘耀先最初的创作开始于中央美院研修班的毕业创作，当时他注意到中国文化似乎处在一种无序的病态，很多人在盲目追求西方文化，并将之称为与世界接轨，而自己的传统文化却被当作文化垃圾嗤之以鼻，刘耀先看到了这个现象，并决定在自己的毕业作品中予以反映和批判，以民族文化捍卫者的姿态参与到当时人文主义的反思中去。

　　他从书摊上买来厚厚的中文书籍，将之焚烧残剩后的样子画在画布上，他把个人化的内心纠缠与社会情景连接了起来，以此表达自己的态度，如今看来，刘耀先的画面处理虽然还有可以改进的空间，但这毕竟是其在艺术和社会现实环境相结合、独立思考和表现的第一次创作尝试。

　　而之后无论是一些反映内心惶恐、忧郁、无聊的人物作品，酒吧发廊女的写实画作还是非典时期斑驳的人像创作，无一不与刘耀先内心的精神状态和体验相关。

　　事实上，虽然这些画作以历史的视角审视在一定程度上也具有社会档案的意义，但刘耀先自己却并不满意，他认为那些表达太过表面和直接，他要找的是一种更深刻的表达方式。对于刘耀先来说，他对社会问题的关注是一以贯之的，他所要展示的不只是绘画的技巧或者表面的审美艺术，那些隐藏在其间的深刻性才是他的命题。

　　从书到人物肖像再到非典时期的创作，如果说这些都留下了社会某一阶段的印记，那么从《水》开始，刘耀先的作品超越了时间上和文化上的距离，开始指向人物的内心，《汽车商业评论》认为，这也是为什么这一作品能够获取艺术和商业上双赢的重要原因——他传导了一个人生阶段真实的内心体验，使得这些图像在现实和高敏感度的体验之间拥有了一种感性的张力。

　　虽然刘耀先在画作中依旧融入了个人的体验，但这却是很多人的共同的经验，他所营造的场景，观者不仅可以阅读，还可以进入，很容易找到观看的心理立场，借助这种更容易进入的手段，可以唤起关于人和事等诸般细节在内的思考以及共鸣，而艺术家本人也在这一轮作品中完成艺术生涯中一次有力的跨越。

　　画面是骗不了人的

　　艺术得专心地去做，你的东西是不是很真诚，画面能够看得出来

　　《汽车商业评论》：为何选取水作为创作的重要元素？

　　刘耀先：其实是个人对生活的一种体验，人在水里就像人生活在一个大社会里，水面看似安静，实际有很多不可预测性。

　　最初是2003年跟朋友去潮白河游泳，我怕水，中学有溺水的经历，在河里的时候就有种很恐怖的感觉，觉得游出去就游不回来了，那种感觉非常强烈。当时我就想能不能把这种体验画出来，后来经过一些思考之后，从2004年开始画，后来正好参加798的一个四人画展，反映不错，画廊也主动找我签了约。

　　看您的画总会想到小人物在社会中的惶恐？

　　每个人的看法不一样，有人看到的比较多，有的人看得比较表面，我觉得首先得让观者看到的是一个好的表现形式，但不要停留在这个表面，要往里看，看到美以外的东西。有思想，而不是表面化。

　　以汽车为元素的那幅风景作品，调子与水系列很相像。

　　没错，他们其实都是一条主线，表达同样的情绪。其实这种场景我们有时候也能够看到。以前宋庄没有这么宽的马路，都是些小树林，我记得当时坐车去北师大代课，总能看到小树林里停着车，当时总想这些车是干什么的，要往哪儿去，所以后来就画了这幅风景。主线是一个线索，都是表达对未知生活的一种恐慌，一种恐惧。

　　您喜欢什么车？

　　要说喜欢，我喜欢牧马人，跟男人的性格比较象，硬、粗狂。我现在开的车是2006年买的一辆二手JEEP，当时是为了回内蒙古老家方便，现在觉得这车油耗太高，正在考虑换辆经济环保的小车。

　　喜欢越野车的人都崇尚自由，您也是？

　　我的确不愿意被束缚，其实做职业艺术家也是觉得其他职业不自由。我曾经做过小学老师、歌舞团舞美，都有一些制度的束缚，1999年来在中央美院进修毕业后，就留下来做职业画家了。

　　开始很难，为了解决生活问题我给北师大继续教育学院代课，周六日两天，还是觉得不自由，影响创作状态，后来干脆也辞掉了，当时只剩3000块钱。说来也幸运，也就是半年，画廊开始跟我签约了。但是画廊也有画廊的约束。

　　您理想中的自由是什么样的？

　　我理想中的状态是可以自由地去表述我的想法，画我喜欢的题材，如果有人愿意买我的画儿，可以直接到我的画室里来。水题材现在已经比较成熟，我正在找下一个兴趣点，我比较喜欢人物，想从人物着手反映一些东西，但是开悟有时候是可遇不可求的。

　　现在宋庄执着做艺术的还是最初来的那批人？

　　最早来宋庄的那批艺术家的确对艺术有追求。当时很苦，但大家都把这个当作一辈子要干的事儿，没有一点儿投机取巧的想法，没考虑到这个能换多少钱，就是想做这个事儿。现在很多来宋庄的画家，都想着哪种好卖钱就画哪种风格，不是从内心而是从商业出发，其实越商业就越不商业，商业只是一种水到渠成。艺术在前，商业在后，不能商业在前。

　　艺术得专心地去做，不能有任何怀疑，才能做出好的东西来，去怀疑或者不信任，就很难做好，画面是骗不了人的，你的东西是不是很真诚，画面能够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