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安德辞职，大公司政治有多丑陋？
——车市热点话题问答之六十五
何仑
斯柯达总裁范安德拒绝接受大众集团北美总裁的最新任命，宣布辞职，离开大众汽车集团，是大众“尾气门”中一个极富戏剧性的事件，更因范安德曾是大众中国业务史上最成功的掌门人，而引起中国媒体和业界的特殊关注。
问：范安德辞职，斯柯达在声明中说是因为与集团上层在北美战略上意见不合，有这么简单吗？
答：当然不会这么简单。意见不合导致辞职，说明问题严重。表面看，选范安德去北美挂帅，似乎理所当然——在巴西和中国的出色业绩使他成了大众集团最成功的“救火队员”，回到斯柯达虽然算不上是救火，但也确确实实地把斯柯达搞得风生水起，新一代车型的设计、性能，销量增速和经营利润，都超过了大众品牌，让他去北美救火，可以说是危难之时委以重任。
但另一方面，“尾气门”使大众在美国基本上成了死马。看看奥迪，1984年的那起冤案，奥迪赢了所有的官司，却丢了市场，销量由8万辆瞬间跌到了2万辆（当时宝马是9万辆），后来用了20年时间，才恢复到1984年前的水平。如今大众尾气门已经铁定不是冤案，结果很可能比奥迪更惨，没有个10年、20年，很难恢复到原有水平。范安德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有限的任期内使大众在北美的业务实现逆转。范安德今年58岁，正常情况下60岁退休，就算能破例撑到65岁，7年时间仅够把这个烂摊子收拾出点模样来，其间会伴随着各种长期可持续的法律诉讼，还有媒体危机公关，即便不会因此彻底葬送自己的职业生涯，也不会有昔日辉煌和当今的荣耀。说是被派去救火，等于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问：但北美市场总得有人管吧？
答：那当然，关键是要有合适的人。依我看，面对法律和信任的双重危机，大众应该派一个通晓法律、韧劲十足、为人谦和的高管去救火，而不是范安德这样的经营能力超强但脾气火爆的人。
问：大众正在危难时刻、用人之际，总不会故意把范安德这样的人才往火坑里推吧？
答：道理上如此，但架不住大众高层有人要的就是在这种效果。按《法兰克福汇报》的说法，皮耶希（前大众汽车集团监事会主席）和文德恩（前大众汽车集团董事长）“二位'老人'像封建主一样统治着这家国际公司”，自然会向皇帝一样喜欢听话的、放心的，而范安德个性强悍、业绩出色，难免会让上面疑心，更会让一些人感到不舒服，于是就会出现大公司政治中最为丑陋的一幕——利益相关者以临危受命、委以重任的美名，集体无意识地合谋把一个潜在的强劲对手推进火坑。
今年5月，我在布拉格与范安德在饭桌上聊过文德恩与皮耶希“一山不容二虎”的话题。我说，你在中国有“狮子”的名声，会不会让老虎感到有威胁？他回答说：对“狮子”的名声我感到骄傲，但我是在另一个山头上，远离狼堡。他的一位助手说，但现在这个山头（指斯柯达）越来越高了。在座的人笑声一片。
没想到，这头“狮子”还是被迫出走了。
问：您和李安定老师跟范安德接触很多，能不能讲讲他“狮子”的一面？
答：我在以往的一些文章里写过（参见《范安德在中国如何驾驭大众汽车？》、《大众中国告别范安德时代》、《斯柯达将更加“独立”》、《宝马与大众，傲慢与尊重的轮回？》），这里讲一个没写过的。
2012年北京车展，范安德约李安定和我见面私聊，不可避免地谈起了DSG问题。他先是对斯柯达用户表示道歉，这正是中国媒体和消费者对大众高管等待已久的一个强烈要求，后来就对DSG问题做了认真的解释。李安定和我都认为这是迄今听到的来自大众高层的最为诚恳、合理的解释，这当然不是范安德“狮子”的一面，也丝毫没有德国人的惯常的“傲慢”，而是体现出了范安德对中国市场和消费者的深刻理解。我们问他能不能写成专访发表。他和助手商量了一下说：行。但事后，我们觉得有些疑惑：迄今没有一个大众集团高管对DSG风波公开道歉，做出说明，范安德作为斯柯达总裁率先发话，会不会引发内部政治风险？于是我们询问了前大众中国负责公关的副总裁杨美红。她说：千万别发表，这会害了老发（范安德的中式叫法），弄不好，什么屎盆子都会扣在老发头上。我们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只好罢手。
这就是范安德“狮子”的一面，敢作敢当，无所畏惧。但在一个家长制的超大企业里，这种个性很可能会招来灾祸，除非他自己就是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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