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韦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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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格里拉。破晓时分。
出机场，上牧马人，沿214国道一路疾驰，曙色初动。
过纳帕海时，天色正徐徐转为青白。
下车抽烟小憩，极目四顾，海天静谧，远处隐见村庄错落，间或有叫不上名字的鸟儿低低掠过。
想起当地有首民谣道是：一山有四季，几里不同天，隔山能说话，相见要一天。
说起来，几天前，收到这场题曰“＃5天时间改变10年追求＃ 2016Jeep极致旅行寻觅香格里拉”的活动邀请时，我的内心起初是拒绝的。
一来香格里拉已到过不止一次，二来5天4夜的行程时长对一个创业狗来说实在有点奢侈，三来小生早已不小，奔四好多年了，听到“极致”二字就犯怵，如今更中意的旅行方式其实是，到地儿就“北京瘫”、无节操放空。
然而到底被公关妹纸和邀请文案里那句“或许，该是时候暂时放下手中的事”说动。前一夜，飞抵昆明，欲早眠而不可得，于是捡起行前随手塞进行囊的《午夜之门》又读了会子，于是又读到了那个北岛称之为X的家伙的故事：
先是自我监禁在一个小笼子里一年，不交谈、不读写、不听广播、不看电视，一日三餐由别人送，对伙食不满，只能摔碗抗议，因为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笼子，只是往往意识不到而已”；然后是再关在同一个笼子里，穿着工作服，每小时打卡一次，持续一年，和头一年那种半冬眠状态正好相反，他成了世界上最忙碌的人，每天打二十四次卡，在他看来，“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消耗有限的生命，而所谓时间是无限的，在打卡时他强烈感觉到生命与时间的荒谬关系”；再然后是，在户外生活一年，不进任何建筑物、地下道、洞穴、帐篷、汽车、飞机、火车、船舱等，除了期间因跟人发生纠纷被关进警察局十五个小时之外，他背着个睡袋、孤狼般在户外生活了一年，成了“人类文明的旁观者”；最后是，和一个女艺术家用一根八英尺长的绳子互绑在腰间一年，双方身体不能接触，洗澡、上厕所、出门遛狗、接受采访、会见各自朋友、打工挣钱，全部一起，一年后，由于完全没有隐私，双方几乎到了彼此憎恨的地步。此后就，将军退休，不再言战事……
用孟悦的说法，北岛在这本书里“记载勾画的是那些以生命穿越当代全球风景而又不能为这片风景所收留容纳的人”，从中可以读出“一种人文精神，一种和当前被推向功利极致的个人主义、自我解放、成功理想相反的、对于自我与他人之关系的体认”，包含着“一种以全球风景的边缘为基点，重新书写人类、自我、他人，以及己他关系的高贵尝试”。
浅陋如我，其实并不太懂如此这般高深繁复的诠释和解读，只是在参加一场所谓“5天改变10年”的旅程前，再读北岛先生讲述的那些人那些事，作为蝇营狗苟于无外名利二字的世人之一，多少有些心摇意动。
离开纳帕海后，沿金沙江长途行驶，翻越了海拔4292米的白马雪山，傍晚时分终于抵达飞来寺畔。
酒店登记入住毕，推窗远眺，声名赫赫的藏区八大神山之首、海拔高达6740米的卡瓦格博峰巍然在望。
这座传说原是九头十八臂的凶恶煞神、后被莲花生大师教化为千佛之子领乃制敌宝珠雄师大王格萨尔麾下一员神将的“雪山之神”，背衬夕阳，威风凛凛，好看得叫人暗暗吃惊。
连向来负责吐槽一切的白眼娘，看到我晒出的照片时也不免悻悻曰，妈的，能亲眼见此，再辛苦也值了。
同行的国家地理杂志老师则介绍说，这是一座迄今仍未为人类征服的“处女峰”。
早在1902年，英国登山队就曾首次挑战卡瓦格博峰。自1987－1996年，日本、美国及中日联合登山队相继向卡瓦格博峰发起挑战，均败下阵来。
1990年11月至1991年1月，17名中日联合登山队员试图登顶，结果全部罹难，成为世界登山史上的第二大惨案。
2000年，一个宣言被通过，作为藏传佛教的朝觐圣地，这座因信仰和文化而被尊重的山，将永远不允许被攀登。
不免想起早先在纳帕海时，注意到入湖河流两岸，各类垃圾比比皆是。
那片低纬度高海拔的季节性高原沼泽湿地，在过去无数年里曾孕育了丰富的生物多样性。
每年春秋季，大量候鸟沿着横断山的河谷与山脉南迁北徙，位于横断山核心地带的纳帕海就成为这漫长而艰苦的旅行中，一个舒适周全的歇脚点和补给站。
然而最近几年，纳帕海水体变化越来越剧烈，冬季经常无水，夏季时常出现洪灾。某年会干得底朝天，某年又会因为落水洞堵塞，即使在冬季，也是一片汪洋，沼泽面积很小。
这个隐匿在横断山中，在千万年的时间中守护了无数鸟儿的海子，正在面临着越来越多的危机和挑战，环境污染、人类侵扰等，都在伤害着它的安宁与和谐。
纳帕海的明天会怎样，海子和鸟儿们的美丽约定，还能延续多久？这是一个悲伤的问题。相较之下，卡瓦格博或许该道声“幸甚至哉”罢。松茸牦牛肉火锅饕餮后，收到小花童鞋发来的《江小花和韦青青会恶撕的五个原因》，大笑。
这个咱蓄谋已久的电商尝试，竟然能让他给包装成这样，以致Joan后来转发时要笑批为“实在是史上最严重假撕”，也真是够够的了。是夜乃酣眠。
翌晨，被morning call催起，昏沉中离开梅里雪山，换驾大切诺基，沿澜沧江南下。
天光渐见大亮，阴晴交作，一路尘土飞扬，蚊蝇飞舞。偶有青鸟在上空高低回旋，鸣声喑哑而清远。近午时分，跨过一座已成危桥的悬索桥，抵达了传说中的茨中村。
这是一个藏在大山皱褶里、坐落于绿树掩映的山坡上的不起眼村落，行驶在隔江的公路上，一不留神就会错过。
其之所以有别于一众滇西北村落，皆因一幢奇迹般存在的天主教堂。
此地属藏区，居民几乎世代都是虔诚佛教徒。18世纪中叶，西方天主教士不远万里进入香格里拉，在强大的藏传佛教势力中，极艰难的开始试图发展信徒，渐为当地笃信藏传佛教的百姓所仇视，终于引发了震惊一时的阿墩子教案和维西教案。1905年，愤怒的群众焚毁了澜沧江、怒江沿岸的10所教堂，杀死了法国传教士余伯南和蒲得元。当时清政府派重兵镇压僧俗民众，反洋教的群众抵抗了三个月，最终被镇压下去，教会因此而获得了赔款，在茨中土地上兴建起了茨中教堂。
教堂建在草木繁茂的村寨中央，背系青山，四周农舍梯田点缀。
这是一座哥特式的建筑但又明显融汇了藏汉等民族建筑的艺术特色。在高大的三层钟楼的屋顶上，有中国传统式的飞檐。
钟楼的最高处竖立着十字架，但教堂内部却到处是中国化的对联：极仁极爱，至善至谦。耶稣像左右则分别是：宣仁宣义聿照拯济大权衡，无始无终先作形声真主闻。
是日我们一行人走进教堂时，正值礼拜天弥撒时间，里面坐得满满当当，台上神父在用藏语读经、讲道，台下的人们亦以当地语言诵经、祈祷，一派肃穆虔敬地唱整整齐齐的圣歌。
身处其间，委实有种近乎梦幻的不真实感。时间仿佛凝固在斑驳潮湿的墙壁上。
出教堂，继续驱车前往传说中的“世外桃源”——南极洛秘境。
又是一路颠簸，直颠得同车的卿钦7号童鞋大叹“难怪此地简称要叫做‘滇’”……
所幸当日驾乘的是跋山涉水能力跟牧马人同样出众而舒适度远胜的大切，履山路39道弯，道道奇峻，有惊无险。
近顶时，古木参天，遮天翳日，每一弯出，竟有形态各异的天然湖泊豁然闪出，澄碧如镜。溪瀑纵横，天幕蔚蓝，微雨倏忽来去，妙不可言。一行人下车登顶，焚琴煮鹤，不是，是搭帐篷、架烧烤，乃连干了数碗浓稠的鸡汤，连拍了无数“到此一游”……
盘桓既久，乃下山，宿维西县城。是夜埋头编辑修改各种稿件，几至雄鸡唱白，终于疲累不堪。
第四日，强睁倦涩双眼，赴塔城，围观珍稀萌宠滇金丝猴。
无所感，唯气喘吁吁耳。
旋下山，入小布达拉宫——松赞林寺，听活佛梵音。
此间事，不宜语。故无所记。
是夜依然是，各种编稿各种累。第五日，飞昆明，航班延误，转机再飞，又延误，傍晚时分终于返抵上海。昏昏然。盛夏魔都，酷热难当。走出虹桥机场时，我被七月夕阳明晃晃照耀着，像个呆子。
旅程结束了。所以5天时间改变什么了吗？我不知道。我只是再次确认，自己仍然不了解香格里拉，远远不了解世界。
其实，有没有改变、改变多少，也并不重要吧。马尔克斯有言：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不是你遭遇了什么，而是你记住了哪些事，又是如何铭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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