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8日 大雨
从龙岩出发,武夷山脉渐渐地近了。走遍长江以南的土地,似乎就只剩下这片山水了。云雨濡湿了山岭,郁郁的光线里,丛林绿得愈加鲜翠,气温节节降落……
从年少开始,就不知自己为何一次又一次地上路。 是在找寻故乡的气息?童年的记忆?那个从前温馨、宁静和淳朴的乡村,不经意间就变了,觉得它势利,还有点冷漠。我进入一个又一个古老村庄,又觉得打动自己的远远不止这些,仅仅是一户年代久远的民居呈现于夕阳中的暧昧意味,就让自己觉得人生奇异。
午后,洪川溪在绿树下流淌,带着山中泥色,夏日耀眼的阳光让山川草木蓬勃生辉。一个两千多人的山村,隐匿在一条山谷中,30余座土楼沿溪而筑,大大小小,方方圆圆,随山势高低错落,这里就是永定土楼最密集的地区了。
客家人的先民从宁化石壁逐渐南迁,到这里已靠近福佬人生活的南靖、平和。两大民系间的缓冲地带没有了,抢夺地盘的械斗时常发生。客家不得不聚族而居,于是,修建既可抵御外敌侵扰,又可起居的土楼成为最紧迫的事情。
振成楼位于永定县洪坑村口,建于1912年,占地5000余平方米,是永定众多土圆楼中最有代表性的一座,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山村民居建筑中的最典型代表。
振成楼为悬山顶抬梁式构架,分内外两圈,形成楼中有楼,楼外有楼的格局。前门是“巽卦”,而后门为“乾卦”。外楼圈4层,每层48间,每卦6间;每卦设一楼梯,为一单元;卦与卦之间以拱门相通。楼内有一厅、二井(暗合“八卦”中的阴阳两极)、三门(即正大门和两头边门,意合八卦中的天、地、人三才)和八个单元。卦与卦之间是隔火墙,一卦失火,不会殃及全楼;卦与卦之间还设卦门,关闭起来,自成一方,开启起来,各方都可以相通。一旦盗贼入屋,卦门一关,即可瓮中抓活鳖。祖堂似一个舞台,台前立有四根周长近2米、高近7米的大石柱,舞台两侧上下两层30个房圈成一个内圈,二层廊道精致的铸铁花格栏杆,是从上海运到此楼嵌制的。大厅及门楣上有民国初年黎元洪大总统的"里堂观型"、"义声载道"等题字。楼内还有永久性楹联及题词二十余幅,充分展示了土楼文化的内涵。
站在院中的祖堂,可以看到每一户人家的木门,头上的天圆得像一口井。院子里,由里向外,一环套一环,建有三环平房,房里灶台、厨柜和餐桌收拾得整整齐齐。二楼大都上了锁,里面堆放的是谷物杂物;三楼四楼是卧室;楼内四个楼梯上下,串起了全楼400间房屋。院内还掘有水井两口。在这栋楼内,江姓族人共繁衍了十七代。
爬上山顶俯瞰,圆形的土楼在山麓画出一组组黑圈,阳光下的土墙闪着杏黄色的光。它们是客家在大地上画出的一个句号,漫漫迁徙路到此终止?但是,还是有人迫于生存的重压,仍然没能停止迁徙的脚步,他们继续南行,甚至漂洋过海下了南洋。
土楼除具有防卫御敌的奇特作用外,还具有防震、防火、防盗以及通风采光好等特点。由于土墙厚度大,隔热保温,冬暖夏凉。全楼内还设置了学堂和工厂以及生活上一应俱全的设施,包括水、粮、菜、肉等产储功能。即使被围困一二个月,楼内一切活动仍可如常进行。
不像兵马俑,更不似紫禁城,土楼的每一个细节记载的都是一个个普通人的故事或者传奇,因此才弥足珍贵。
土楼格局的恢宏,令人为之肃然起敬。客家人世代相传、朝夕相处、团结友爱、和睦共居的大家族式的独特生活方式,淳朴敦厚、和善好客、刻苦耐劳的民风,带给我的不仅仅是感慨,更是发自内心的震撼,就像从太空看中国时能分辨长城和永定土楼一样,这份历史的重量,在它百年的的层层累积中愈发沉甸。看土楼,不是看百年的标本,而是看繁衍生息百年千年万年的生命。这始终没有间断过的顽强的生命,血脉畅通,呼吸云停,何等壮阔的生命!
正逡巡着,雨就开始点落下来,永定土楼在雨幕中淡出车窗后的视线。车翻到山的那头,霓虹出现在前方的时候,我的思绪仍在土楼,它是一种艺术,一种感召,一种释放,一种狂欢,一种交融。我想,作为同在异乡的我,更留恋的是每一个土楼里的祖堂,他们清晰地告诉我客家先祖的印记,就象我的黑头发、黄皮肤一样,给了我根的蕴藏。 (责任编辑:张曙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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