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验一个车手，就让他开车出城。进城容易出城难，上海城的交通路线图比一张汽车总装图来得复杂。此次上路，由翟勤主驾，钟师和我陪坐其旁，驾驶是检验一个车手驾技的惟一途径。翟勤，我们不看你的纸上谈车，我们要看你手上到底有活没活。第一站的目标是上海西南的杭州，走沪杭高速。在旅行方面，我对走高速公路素无好感，我预感翟勤会把开迪开到１４０码，这样的速度行驶，对沿途风景是严重不公。但是，我说不出不走高速公路的理由，因为我们给自己限定了江南之旅的路线和时间。

　　我们做了一个小小分工，翟勤负责驾驶，钟师负责食居旅财政，我负责观赏风景，看上去只有我这份工作是一份最美丽的工作，但也未必，翟勤就喜欢抓住方向盘。翟勤，总是像一个刚刚提拔的陆军上尉，即使走上一小段新路，他也要提前拿一支笔在地图上点点画画。其实，我们不是要登陆诺曼底，而是要去天堂杭州。翟勤还是一个云南至上主义者，这是他的一个不怎么可爱的地方，难道只有云南的风景是风景，而别处的风景就不是风景么？云南，不过是喜玛拉雅地质板块抬升挤压的褶皱地带，跟那个飞来的印度板块来了个里应外合，次高原的岁月之水切割的峡谷和风蚀的山冈，热带雨林――呵呵，确实也是不错的呢。

　　翟勤的车感确实优秀，这是天才性的，我不认为驾龄的积累足够堆成一个优秀车手。翟勤对车的把握，像一个神枪手于他的老枪。钟师此人斯文有加，每一个毛孔都冒着上海气，他好像是杭州人，出生与成长在上海。与钟师交往的过程，感觉他广闻博记，见识过人，这得益于他的多次环球之旅，他还是一个语言天才，精通英语，上海语和杭州语，普通话也不赖，这相当于能说四国语言，他在车上打手机，有时是完全英语，有时是完全上海语，听上去都像鸟语。但钟师已经坠入商海，他的商眼看世界的感觉，惟商独尊的坚守都让人与他产生适度距离。

　　开迪行在滔滔车流中，准确地驶出上海城。翟勤自负地认为，道路总是在他的车轮前面。滚滚的汽车洪流，时间早已经开始，楔形的开迪不时引来其他司机的打量。开迪是一款旅行车，内部的空间宽阔，尤其是它的高度，解构了轿车的压抑之感。由于车顶加了一个飞艇式的行李箱，开迪有了一种另类的的酷。在一些堵塞的路段，会有人在车上或路旁打听：你们那是一款什么车？翟勤总是用昆明普通话答：开的（迪）。车当然是“开的”，那辆车不是“开的”呢？事实上，公路才是真正的汽车展台，而中国的每一条公路，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国际车展，但是沪杭高速公路不像西部的高速公路，时不时能见到一辆时风牌农用车，那是道地民族品牌。

　　车的高度会增加风阻，降低车速，增加油耗。这是我经常跟翟勤探讨的地方，翟勤的速度至上主义往往令人郁闷，我说你开那么快干嘛？翟勤对我的话也往往茫然，快些抵达难道不好么？我说你不是进行拉力赛，也不是去救火，不过是江南的一趟风花雪月，你使劲踩个什么油门？果然，出了上海城，翟勤就把开迪开到140码，这个速度让我看风景看得十分紧张，不留神的时候，车窗外面就是团绿，且是模糊的绿。然而，终究是出城了，大地辽阔的空间令人心旷神怡，原野的风，从绿色的植被上吹来，开出上海石林，有一种解放了的感觉。上海市郊的民居，多两层至四层小楼，有一些现实主义的古朴，中间有阳台，两边为厢房，中国传统民居的结构，即中间都有一个大厅，只是将旧式一层内置阁楼建成分层式楼房，灰墙或者红墙，三角形瓦顶也分红黑两种，但少了飞檐。屋前有水塘，屋边有竹林，大的村落有巨大的樟树展开阔大的球形树冠。上海市郊区是与浙江省的结合部，沿高速公路种植的多是经济类植物，以树苗为多，树苗又是以樟树苗为多，间或有杨、柏、香椿。中国的绿化有个笑话，说看一个地方的绿化，可以了解到市长（省长）的爱好，即市长喜欢什么树。香椿树是一种速生经济植物，树可以遮荫，芽叶可食，速生则是这个时代的社会整体心态。除了一块块土地长着齐整的树苗，也有大片大片淡绿色的油菜，油菜已经结籽而低伏。有些地方，露出收割过的麦田，或已经插秧的水稻，在水中央，有苍鹭徘徊。徐志摩有首长诗《康桥再会罢》，写的乡土意境，甚美，读的人少，从皆喜其《再别康桥》。那个康什么的桥，与江南水乡的桥如何呢？车在疾行，思想跑马。

　　有趣的是，从上海市郊到浙江嘉兴之间，两地建筑立即令人感受到不同的建筑文化，嘉兴这边，呈现的是浙江式民居。在上郊与嘉兴的结合部，两种建筑混杂，浙江式民居，现在已经是不可逆转地成为定局，一种半哥特式屋顶的朱红色楼房，楼顶有避雷针，上串五个亮闪闪的不锈钢圆球。从杭甬平原到雁荡山脉，这种民居遍及乡村与城郊。上郊及江苏的大部地区，民居仍保持着旧式古朴风格，白墙黑瓦，绿樟与翠竹，构成乡村风景线。浙江的半哥特式的楼房，却有异国情调，我不知道怎么将它与江南水乡结合以表述，记得上回到杭州时，在飞机上就看到机场边大片大片的新型建筑，它表达了浙江一个时代，它在建筑文化上与上海和江苏的分野。

　　除去建筑上的区别，江南这一片乐土上，植被是无以区分，它是亚热带与北温带的过渡地带，均为长江冲积平原，这块平原正向世界最富饶的区域挺进。说到建筑风格的分野，浙江这边似乎在强调他的文化的独立性，至少他们存在这样的潜意识，浙江经济以民营为主，他们早在八九十年代，即建立自己的营销网络，他们从生产到终端客户，均大包大揽亲力而为。浙江人从搭建市场开始，从市场获取产品订单生产，这种市场经济模式经过小商小贩的初步经营而发展壮大，现在做成了大模样，不论经济学人如何不屑或者试图将此纳入自己的学术体系，均有一种徒劳感。因为市场的机会是活的因素，它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异，它是要人特别是商海的经验人来感觉与掌控。我没有深入研究浙江或者说长江三角洲地理文化，仅从开迪车上遥望这片土地做出一般性的常识判断。现在，似乎也没人能够对浙江这片土地做出理论性的归纳，民营经济有着自然生态的活性，在物竞天择的市场环境里，充满活力的自由竞争能力，是他们赖以生存与壮大的根本。不要相信世界上有什么高人，《国际歌》里面最明白地说明这一点。

　　但从水系来判析，上海与浙江的渊源极深远与直接，在20世纪的上半叶，中国多数的大作家和诗人，出身浙江，成长上海，这样的文化脉络到20世纪下半叶走向式微。至于商业，就不用复述了，黄楚九便是余姚人么。到今天在建筑文化上断然的分野，这似乎特别申明浙江文化的从头再来。那么再回到水系，无法绕过的是上海人的母亲河黄浦江，我曾在很长的时间里，认为黄浦江就是长江的一段，这是在地理学习上不思进取的恶果，黄浦江是长江的最后一条支流，它起源于浙江天目山主峰龙王山，龙王山高有海拔1587.4米，是浙北第一峰，据说那里云缠雾绕，群山波伏，险峻而壮丽，有长达二十余里的大峡谷，在大峡谷和幽深的原始森林中间，有奇特的飞瀑，烂漫的山花，尤日出云海为壮观。我们其实可以乘着开迪沿黄浦江而上，作一次抵达黄浦江源的开迪之旅，然而我们预先锁定了新安江。

　　浙江地理也是南高北低以及西高东低，经济发展在古老的中国也可以以海拔区划，中国经济发达程度与海拔高度成反比，浙江如是。因此，南部浙江的经济落后于北部，浙江人叫南部为山区。但是，将来却可能会发生新的变化，造物主似乎有心，在广大的浙江土地上，没有埋藏太多的矿藏，却会给你一片秀丽的风光。风光的经济价值在浙江已经显现。我们，就是乘着开迪去浙江看风光么。

　　翟勤一路将开迪开到140码，他超车的姿态很优雅，这是在川滇公路或滇缅公路练出的车手，他有高原的肺扩量。三个人也不时讨论一下上海国际车展，或汽车中国的地理图谱。进入嘉兴过半，遇到高速公路堵塞，开迪只得缓缓而行。这种情况，不用说便知道，前面发生了道路事故。果然，前方有两辆尼桑相撞――应该是追尾，两辆尼桑一辆在左后方，一辆在右前方，均已散架。翟勤缓缓地将车开过，我拿数码机给拍了几张图片，可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汽车，一种人类驾乘的交通工具，安全第一仍是首要指标。

　　进入杭州地段，高速公路也渐拥挤，翟勤讲起方向感，好车的方向感是好的。方向感的灵巧、换挡的轻便、提速的快捷、发动机的力量以及平稳度，翟勤对方向、挡和发动机发出赞叹。钟师自己的车是一汽宝来，他喜欢德系发动机，两人开始唱和。关于评车，私下里的评价比较重要，因为不必顾及汽车商的面子，不是公开发表，没有被骂车托的担忧，所以翟勤表露出对开迪的发动机和方向感不余保留的喜欢。抵达杭州时，翟勤一身轻松，开迪轻燕般的身姿，在杭州拥挤路段也能灵巧地疾进。这家伙的得意，是以大大地损失了沿途风景为代价的。恐怖的是，杭州城内的建筑，也有上海大石林的趋势，高密的楼群挤在天堂，我们要在杭州作短暂停留然后沿着富春江而去。呵呵，富春江，那是郁达夫的江，我想念过千百次。

　　从上海到杭州这一段路程，即在沪杭高速公路上，我想开迪可以是一架城际穿梭机，可以旅游，可以商务，最好能拉许多桑椹，是乌色的那种，在江南水乡的小道上悠然行进，开迪也是容得下许多闲情。风从哪边来？杭甬平原上，长马兰头的辽阔大地，在夏景的深处，在桑树、柳树下停车，去清幽处垂钓。感觉就是这样，既然汽车时代减省了许多行走的时间，这给人休闲增加了许多机会，翟勤喜欢摆出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他在80码的时速里面生活，而钟师的思想总是飘飞在云外，因为有个北美的汽车零件商找他，真个是心身异处了。汽车生活改变了人类什么呢？应该是人类生活的机动性吧？我不大理解，我们讲战场上的机动性，人人明白，那是致胜因素。而讲人的日常生活的机动性，这理念较难被人接受，不仅于此，多数人以为这实在是在糟蹋石油。可是，难道战争不是更糟蹋石油吗？战争还让人无法取得快乐，只是痛苦体验。从给人类的快乐需求考察，休闲消耗的一公升石油，远远比战争消耗的一公升石油所获得的快乐更多。

　　翟勤按钟师的指引将车开到浙江水电设计院的大院里，我们去钟师的父亲的家，老钟先生是新安江水电站最早的设计者，那是国产设备安装的第一座大型水电站。新安江水库，也就是我们即去的千岛湖，它是人造的，我们要去那里吃淳安大鱼头。农夫山泉有点甜，据说是千岛湖的水，杭州呵，我们将在返程时在此小居，开迪将载我们去往更南方，那山群中的水乡。

　　版权声明：系搜狐汽车古清生独家稿件。版权为搜狐汽车所有。未经书面授权转载者，一经发现，必将追究。文章系作者本人观点，与搜狐汽车无关。

(责任编辑：陈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