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汽车人刘人伟感慨：记住历史的教训

　　亲历中国汽车史上几番兼并重组

　　老汽车人刘人伟感慨：记住历史的教训

　　就在前不久，网上盛传国务院办公厅已经下发《汽车产业调整振兴规划细则》，然而直到3月1日，所谓的细则并未如期出炉。但这并未影响诸多汽车企业按照汽车振兴规划推进的步伐。

　　根据这个酝酿中的细则规定，国家将会强力推动大型汽车企业集团进行兼并重组，占市场份额90%以上的汽车企业集团数量由目前的14家减少到10家以内。消息一出，来自各方的评论与猜测铺天盖地。为之击节鼓掌者有之，但更多的是对这次兼并重组决策的忧虑。中国汽车工业50多年的历史，几乎比肩于新中国的发展历史，其中不乏有过几次兼并重组的大动议，但多数以失败而告终。历史为人们留下了怎样的教训呢？

　　得知振兴规划出台的时候，已经赋闲的刘人伟人在三亚，游山玩水的兴致顿时大减。从一汽到北汽，再到南汽，几十年的汽车行业职业生涯，使刘人伟亲历了中国汽车工业历史上的几次兼并重组，这一次国内再次大规模地发动兼并重组浪潮，不能不让他内心波涛起伏。

　　三月的某一天，未见阳春，依然阴冷。在《车•经济》杂志社的办公室里，刘人伟与记者谈起这次国家将会加大车企兼并重组力度的议案，言语中略微显得有些激动。作为一位年近古稀的老汽车人，刘人伟仍清晰记得那些中国汽车工业发展历史长河中每一个关于兼并重组的故事。记忆就像铁轨一样漫长，披沙拣金，却总能发现许多惊人的相似之处。在刘老的漫谈中，历史如黑白幻灯片般重现于我们眼前……（下文为刘老口述）

　　在我国汽车工业发展的历史上，曾经有过两次全国性的汽车及汽车零部件生产企业的联合重组，但均不幸夭折了。

　　第一次大重组可以称为汽车托拉斯阶段。

　　还记得1964年，我国经济建设处于“调整，充实，巩固，提高”的八字方针指引下的经济恢复时期。当时的汽车工业布局分散，产品单一，工艺落后，经济效益低下，企业严重存在着“大而全”、“小而全”的封闭现象。为了改变这个局面，中央提出了试办“汽车托拉斯”的设想，这是要研究学习西方发达国家的生产组织体制和经营模式，来重组汽车工业。当时我和其他几名干部从一汽被转调到北京开始进行调研考察工作。到了年底，托拉斯计划终于酝酿成形。中国汽车工业总公司10月正式开始办公，成为当时全国试办的12个托拉斯中的第一个，而我被任命为中汽总公司部长秘书。汽车托拉斯打破行业和区域的界限，以整车为龙头，集合人、财、物，将分散在各地各行业归口的汽车零部件厂与汽车主机厂联合，实行统一规划，统一技术改造，统一生产，统一经营，统一发展。

　　地方企业变为央企，行使“政企合一”的行业管理职能。应该说这本来是一个很好的组织起来的机会，虽然起主导作用的仍然是行政办法，但是已经提出了统一规划、专业化生产和用经济办法管理等原则，对当时的汽车工业已经起到一定的推动作用。但随着文化大革命的到来，刚刚积蓄起来的力量立刻被冲散了，轰轰烈烈的托拉斯分崩离析。汽车工业又恢复到地区各自为政，分散多头管理的局面。

　　第二次大重组可以称为汽车联营阶段。

　　距离上次大规模重组时隔近20年，改革开放犹如一片春风，吹遍了各行各业。汽车工业也在改革的大潮中大步前进。当时，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汽车厂150多家，这里面，除了一汽、二汽外，其他的规模都非常小。而且这些厂家几乎全部仿制国产车型，其中仿制解放牌车型的20多家，仿制北京130车型的20多家，仿制跃进车型的近20家，仿制北京越野车的近10家，改装车生产厂点近200家。除此以外还有大大小小的汽车配件厂上千家，这些企业分属于不同的省、市和行业，条块分割，各自为政。而且当时时值改革开放，全球著名汽车及汽车零部件公司都在大举打入中国市场。汽车工业面临着严重的乱、散、差的局面。

　　1980年7月，小平同志视察二汽时说：“保护竞争，促进联合，应当这样搞，否则不能打破小而全。”邓小平同志的指示一出来，中央再一次提出了联合重组的要求，并提出了走联营道路的设想，打破条块分割的界限，把散布在全国的各汽车厂及其零部件厂根据其大小强弱和产品、地域等特点，组成若干个“联营公司”。南京汽车厂是第一个试点，于是我又从北京调到南京重操旧业，再次干起了组建前的调研工作。之后陆续出现了“南京汽车工业联营公司”、“京津冀汽车工业联营公司”、“上海汽车工业联营公司”等7家联营公司，通过他们基本把全国的汽车行业都统了起来，汽车工业大发展格局初具雏形。

　　这次的汽车联营模式事实上极大地推动了中国汽车工业之后的跨越式发展，但却再度遭到夭折。这其中根本原因在于中央企业、地方企业及其所在地的政府三方利益未能摆平。联营公司组建之初就遇到了来自各方的阻力，中央企业考虑的是集权，是“收”，壮大自己；而地方企业不甘心当“配角”，都想做汽车业的“龙头”；再加上地方政府也不愿意将由地方财政扶植起来的本地支柱企业拱手交给别人。重组联合中的三个主体各自都在打着自己的“算盘”。尽管最后凭借中央文件的支持，强用行政命令来推进，却最终无法挽救曾经轰动全国的汽车行业大联合的命运。

　　时光荏苒，转眼间又是20多年过去了。我国的汽车产量已达到世界第二的位置，可以称为全球汽车大国之一。但是我们必须清醒地看到，在我国汽车工业大发展的同时，也给我们带来了许多问题。回顾近10多年来的发展过程中，各地区各部门各企业之间，重复引进重复建设的问题更加突出，国家资源的浪费非常严重。各地的本位主义和地方保护主义日益突显出来。全球金融危机为中国带来了一些机遇，但也让汽车产业面临着更重大的挑战。新一轮的重组联合是势在必行了。然而失败的教训还历历在目，怎样才能避免走上过去的老路呢？尤其是在目前这样一个形势更为特殊的时刻。各大汽车集团以及零部件企业实力早已今非昔比，也都成为所在地政府以及归属的中央直属部门膝下振兴当地经济的支柱产业。而世界知名汽车及零部件企业的合资加盟，又给当前的企业兼并重组增加了新的难度。以行政办法来协调和规划重组，显然只会重蹈几十年前的覆辙，让兼并重组成为一场轰轰烈烈的闹剧。

　　历史的教训值得记取，我曾经亲身经历并直接参与调研组建“汽车托拉斯”和“联营公司”的工作，深深地体会到应该按市场经济规律办事，从企业自身需要出发，不能重复以往形式上的联合。寄希望于企业有更多的话语权和决策权，真正做到1+1>2的重组。

　　网络上开始流行用这样一个比方来形容那些失败的重组，“一个土豆加一个土豆，还是两个土豆；它并没有像我们预期的那样，变成一个更大的土豆！”相信谁都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出现，兼并重组是大势所趋，但两两结合能够成就美满姻缘才是人们最期待的。刘人伟语重心长的一番话，源于老一辈汽车人对汽车行业的热爱与责任，令人不由得肃然起敬。只能寄望于通过兼并重组能够真正地做强中国汽车业，不要拂了每一个心系中国汽车工业发展的汽车人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