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等待的丰田T-1:最新与更新 在众多概念车、豪华车云集的北京国际车展上,如果努着劲说8号馆里的丰田T-1多么吸引观众的眼球,将是困难的。但丰田T-1仍然是车展期间业内与媒体的话题车型。 丰田公司最年轻的董事、46岁的丰田章男在车展开幕当天的一次汽车论坛上,重提20年前丰田的那句著名口号,“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丰田车”。从当时的境况看,承载这个梦想的汽车显然是丰田T-1,丰田章男说:“(这是)专门为中国客户制造的一款车。” “专门为中国客户制造”的丰田T-1宣传策略最期待被注意的是技术,“(这款车)有最先进的卫星导航装置,有电子地图,北京、上海、广州、天津这些大城市,都可以选用这种高精尖技术的卫星导航装置。”从受众反应层面看,日本公司的技术策略当然得到了良性反馈。在新浪网聊天室与车迷讨论丰田T-1的丰田公司中国首席代表服部悦雄,很郑重其事地否认了车迷对DVD导航系统是否太奢侈的提问,“我并不这么认为,因为随着中国大城市的道路条件越来越复杂,这种卫星系统的需求会越来越大。”有意思的是,服部悦雄以及丰田公司对DVD导航系统的构想相当完整,“当然,由于道路建设,地图需要经常改变,我们也考虑了,所以地图根据道路建设的情况要进行不断的更新和修正。”主持这次聊天的新浪网汽车频道制作人邵京宁注意到,服部悦雄汉语说得相当流畅,与一般外国公司的中国首席代表说到专业用语时要改用母语不同,服部一直用汉语表达自己,显然他有备而来。 北京国际展览中心8号馆的车展布局颇有意味,如果从左门进入,需要经过上海通用的赛欧,然后才可以接近丰田的T-1;而从右门进入,则需要经过上海大众的波罗。它们之间的“比较”,显然在布馆时,已被有关当事人精心设计。 服部悦雄似乎不太同意车迷们对丰田T-1“经济型轿车”的理解,他更乐意的称谓是“紧凑型轿车”。另一家也乐意使用“紧凑型轿车”来定义自己的是上海大众的“波罗”,这款4月上市的汽车,营销所制造的关注度差不多延续到了6月车展。 8号馆另一位厂商代表比记者更深入地注意到了这种“比较”。在这位代表所供职的企业租下的一间小小的办公室里,两叠分别为丰田T-1与上海大众波罗的资料夹高度竟然差不多。这位代表指着那些下面有红笔划线的文字说,“如果对照着看,他们之间的一招一式会更明确。”即使对技术并不了然,两相对比,丰田T-1与波罗至少“相同”的字眼仍然不少。波罗的那份资料里,有这样一段文字:“2004年,POLO(波罗)的外观内饰上也会作一些改型,如增加镀铬件、配备一些适合家庭使用的便利装置。将来,可能上马的还有ESP电子稳定程序、GPS卫星导航、巡航定速、雨量传感器、头部气囊等装备和三厢变型车(旅行轿车)。”这段文字里的“GPS卫星导航”下面,被红笔着重加粗了划线。这位代表分析说:“有所不同的是,波罗是‘将来’,而丰田T-1则是现在。” 这两款都宣称“技术挂帅”的汽车比较更重要的地方是各自整体性的定义。同样,也是下面划着红线的文字分别是:“上海大众汽车有限公司总经理南阳说,‘波罗第一次赋予了中国消费者购买世界最新轿车产品的权利’。”在南阳这番谈话两个多月后,“丰田公司中国首席代表服部悦雄说,‘T-1是原型车。今年10月我们会把我们在世界上第一次生产的T-1在中国批量生产,提供给中国用户’。” “最新的是波罗,更新、而且是首次生产的是丰田T-1。这就是不同。”像这位专业人士这样来拆解汽车厂家的攻略,其背后的精彩,确实出乎一般人意外。不过,即使这位厂商代表也向记者表示了他的不理解,“为什么这次日本厂商会选择这么咄咄逼人的进攻姿态?”记者在车展期间曾多次联络丰田公司,期待采访他们,但结果未遂。一位熟悉日本厂商的中间人说:“他们(丰田公司)现在太忙了。”更出人意料的结果在车展结束后的次日,6月14日,一汽与天汽联合重组签字仪式在人民大会堂举行。 “丰田对自己的信心,可能不只是丰田T-1这款车。”那位在车展上向记者作过深度分析的业内人士后来在电话里说,“资本运作背后的力量,短时间内绝无可能看清楚,但他们必定有前台的产品。因此,T-1以及与之竞争的车型是非常值得关注的前台战场。” 细分市场的升级战 《轿车情报》杂志报道说:“(夏利2000)原型车是丰田1998年推出的Platz。”关于这款车的相关报道比较集中于天汽,“(天汽)希望借助这款新品来提升自己的形象”。而未能冠以“丰田”商标,有关解释是,“(这款车)属于技术转让,由于丰田公司不是生产主体,所以不能使用‘丰田’商标。”更值得注意的事实之一是,夏利与丰田“血缘”关系的消息披露,差不多是在夏利2000投放市场半年,没有足够的市场效应之后的“救场”之举。 夏利2000,被业内人士称为在市场上“沉没”了,结果“成全了上海通用的赛欧”。天汽的一位人士告诉记者:“甚至还没有战,赛欧就已经胜出了。”这两款在2000年底差不多同时下线的汽车,赛欧甚至选择了比夏利2000推迟半年上市的策略,但竞争结果已经十分清楚。在此次车展上,上海通用总经理陈虹报给记者的数字是,“(赛欧)上市一年,销售50000辆”。如此局面,无论业界还是媒体,都将开拓这一细分市场的创造者归于上海通用的赛欧。“BP机”,是孙晓东最打动记者的一个妙喻,但这个创想并没有用进他们的汽车广告。后来,孙向记者坦陈,“BP机”来自他们一位赛欧客户的形容。 赛欧的目标客户,孙晓东非常简单明确,“60~70年代出生”、从BP机开始符号消费的这代人。 “我们第一个广告片包含了这样几样元素:读书时代境况不是很好,艰难地找工作,种种努力终于拿到了用户的订单,老母亲为孩子送汤,心怀大志的青年用手轻轻地转动地球仪。”孙晓东讲述这代人的故事,诉求点是,“自立新生活。这就是我们对赛欧气质与内涵的认定。”如此贴切而感性地开发目标客户群的消费冲动,即使赛欧的对手,在接受记者的采访时都坦称,“(通用的)市场营销确实值得重视与学习。”坐在北京国际展览中心8号馆的通用小会议室里,有了一年佳绩垫底的孙晓东,甚至更乐意将“(通用)创造了这一细分市场”的说法换成另外的表述,“其实,这款车中国市场已经等待很久了”。 原车型为通用德国子公司欧宝Corsa(1993年推出)的赛欧,孙晓东说,“引进国内后,进行了100多项针对性改进。”上海通用的人士的营销诉求,显然无意特别彰显它的技术层面,“为中国家庭轿车市场设立了一个新的标准”,这是上海通用总经理陈虹对赛欧的定义,他解释说:“过去,大家谈到家庭用车,都讲便宜的车,而我们的赛欧是第一次将90年代中后期中级轿车的配制用到家庭轿车,树立了一个性价比的杠杆。”孙晓东的解释更加直接:“推出一个市场标准也是我们的市场策略。”这个市场标准的效应,孙提请记者注意去年和今年那些选择大幅度降价的汽车,“其实,这多少也有赛欧‘标准’‘逼迫’作用的结果”。 有意思的是,无论在公共场合,还是私下里,汽车厂商代表接受记者采访都小心翼翼规避对对手的评论,这多少形成了这一行业的行规。但市场上的较量,并未因这一行规而变得含蓄。记者在采访中,众多对象都叙述了今年的两次价格“冲突”。4月10日,广州本田奥德赛下线,确定售价为29.8万元;当天下午,上海通用即向外界发布消息,12日开始正式推出同样价位的标准型别克GL8。稍早一些时候,今年1月底南京菲亚特的派里奥下线的前一天,上海通用即有针对性地推出一款价格只有9.28万元的新版赛欧,而第二天派里奥报出的价格是8.49万元。这显然在同一价格区域。 派里奥当然也有自己的销售诉求方式。南京菲亚特副总经理薛翔在车展接受采访时强调说:“我们的派力奥是乔治·亚罗设计的。”汽车类媒体介绍意大利汽车设计师乔治·亚罗时,使用频率最高的一个判定是,“20世纪最佳汽车设计师”。而对派力奥更具感性色彩的描述是,“(派力奥)给人一种强烈的肌肉感”。很难说,这其间没有媒体与厂商共同的情感倾向。与赛欧有别的是,派力奥的电视广告“故事”主角选择了舒马赫。舒马赫驾着他的一级方程式赛车进了加油站无人搭理,而稍后开进加油站的派力奥竟有8位员工跑着上去帮忙加油。“知道派力奥的人没有知道菲亚特的人多,而法拉利车队又绝对比菲亚特有名,大多数中国人都知道舒马赫,他们都是一家的。”薛翔说,作为后来者,价格上不仅要有优势,更重要的是品牌要认可。“我们定义派力奥是家庭轿车。但它的用户是喜欢鲜艳、丰富色彩,追求时髦的年轻人。” 互为对手的那些汽车厂商代表,比别人更注意这几款车的变化。记者要求孙晓东比较一下赛欧与派力奥、波罗,他沉吟良久说:“感觉它们更追求时尚一些。”另一位厂商代表反问记者,“你注意到了波罗的‘前脸’吗?它是惟一一款用独立的四只圆灯的轿车。”这同样是时尚元素。这位代表分析说:“赛欧确立的标准,是技术的。随后,在技术上增添了时尚元素,而技术又不断升级,已经到卫星导航装置系统。” 汽车市场怎样细化都不过分。“买我们车的人,都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好男人。”风神蓝鸟销售部副部长单志东已经将营销功夫做到了性格上,“他们生于60年代,早年受传统教育,热爱家庭生活,内敛而含蓄。”作为一款日本车型,风神蓝鸟增加很多电子化设备,这些都是台湾裕隆集团的专利,如倒车雷达,可以测量身后障碍物的距离,HUD飞航式车速表可以将车速投射于挡风玻璃的左下角,很多人开车怕超速,要不停地看速度表,这下可以不低头了。“车主可以边开车边向客人介绍这些小玩意,很有面子的。各汽车商之间技术差距越来越小,细节将是至关重要的,有点像IT界所讲究的‘人机界面’。”单志东说。 漫长的第二条攀升曲线 亚运村汽车市场总经理苏晖说:“我们卖车的,更习惯用数字来说话。”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苏拿出一整套亚运村去年销售的数据表,“虽然我们只是一个市场,但毕竟也可以从这些数据里看出一点规律。”如果从亚运村汽车市场提供的品牌排行榜来看,媒体最热衷的“家庭轿车”至少去年没有显现其主流车型模样。苏晖定义的“主流”,包含两个方面,“第一代替了旧的品牌,第二交易量明显比别的车型大”。 南京菲亚特副总经理薛翔解释很简单:“去年一年并没有太多的‘紧凑型轿车’上市,真正的竞争应当在今年,而明年整个市场会大幅放量。”如果单以媒体最为关注的紧凑型轿车来看,赛欧去年5月上市,而派力奥与波罗去年才刚刚上市,丰田T-1则需要等到10月,显然真正的竞争在今年。马田广告公司总经理王向东分析说,“营销的第一步是在市场上制造‘噪音’,这一过程现在已经完成,正在转向真实的市场比较。” 如果对比三年前上海通用别克和广州本田雅阁下线与入市,最大的不同是,现在无论厂商还是媒体,甚至咨询分析公司,都对中国市场没有了疑问。 1981年就开始了自己的“汽车生涯”的孙伟,对90年代中国汽车行情的变化有一声感叹,“第二条攀升曲线实在是等待的时间太久”。在这位湖北省汽车贸易总公司总经理看来,90年代中国汽车行情,只有两次攀升曲线,一次在1992年,第二次是7年之后的1999年,而现在所有的热闹,都是这条曲线出现后的结果。 翻开北京汽车工业发展研究所的《汽车工业运行回顾和形势发展分析(2001~2002)》,20年的汽车产量增长幅度曲线与GDP增长幅度曲线差不多同步共振,只不过汽车的升降曲线震荡幅度要大得多。但这一规律在1992年那波汽车行情下坠后,变得不再那么有规律可循,它的增幅一直低于GDP曲线。1992年那波增幅高达50%的行情,后来用了7年时间来“消化”。 孙伟形容1992年的汽车行情:“四个轮子的车,如果还有三个轮子在,就卖得出去。”当时孙去为客户送车,100公里的路途,“油门要拧三次”。面对记者,孙伟十分感慨,“这都叫什么车?”当时孙伟手里有“指标”,客户差不多都是先打现款,然后取车,“空手套白狼”,“我一年时间就为公司赚了200多万。”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当时最好销的车是翻斗车,最典型的客户,孙伟回忆说:“一个广州人,他自己说,我卷起裤腿是农民,如果放下来,就是来买你们车的老板。”社会学研究者对这一时期的观察,结论有别于孙伟的感性。研究者描述说,“(1992年)是一个有标志意义的年代。” “如果把话说远一些,”北京汽车工业发展研究所高级研究员贾新光回忆说,“1958年,中国开始试轿车,为领导选车;稍后的60年代,日本提出了国民车概念,也就是为老百姓造车。40年过后,两个国家,从汽车的角度看,差别太大。” 权力与汽车匹配,当然也会与生产厂家匹配,贾新光说:“当时,一汽‘红旗’,省部级;上汽‘上海’,地局级;县团级怎么办,坐个北京的吉普吧。”中国公务车的概念由此而来,“汽车作为消费品,可以进入家庭,90年代差不多快结束时,才成为政策上的一个认定。”曾经在政策研究室干过相当时间的贾新光,回顾当年的汽车政策制定,“首先研究国家制定的GDP增长率是多少,然后再研究要生产多少吨钢与发放多少贷款,这样按比例定下汽车的生产计划下放到各个汽车厂家,说起来这些事情似乎很遥远,也就是90年代的事情。” 并非在正常市场经济下发育起来的中国汽车工业,即使合资做汽车,依然“一汽上汽,高档中档(轿车)”配置。中国汽车工业协会的阎建来说:“当时让厂家最头痛的问题是选什么车型,定什么价格,中国汽车人没有经验啊。后来发现,这完全是杞人忧天,选什么车定什么价都好卖,反正公务车是财政掏钱,一个桑塔纳生产了十几年。”桑塔纳是上海大众的产品,一汽大众后来就选择了更高档的奥迪100组装。 很难说桑塔纳没有深刻地影响中国人。轿车的形状概念,机械工业联合会副会长张小虞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绝大多数中国人认为至少要像桑塔纳那样大,才算得上是轿车。”一汽大众没有尾巴的高尔夫与神龙的富康,当时也算得上比桑塔纳先进得多的车型,“中国人接受起来用了相当长的时间”。 中国人的汽车审美不是完全没有变化,一直做汽车销售的孙伟观察的结论是:“‘骨感’的潮流,现在已渐渐被‘肉感’所替代。完全替代不可能,至少那些圆润,以曲线为主体风格的汽车也逐渐被广泛接受了。” 中国汽车销售低迷的那7年,“培养了中国人对汽车,特别是轿车的认识,同时也为新一轮销售热潮积蓄了能量。”孙伟分析说。 长时间低迷的中国汽车市场,很难提供有价值的市场数据,对进入上海的美国通用与进入广州的日本本田,最现实的问题是,在中国制造汽车,选择什么车型?这个曾经困扰了中国“三大”汽车公司的问题,仍然是他们必须面对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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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三联新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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