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两年去过重庆的人可能都见识过那里糟糕的路面，水泥马路虽然宽阔但没多远就会出现深陷的大坑，让已经懒得去躲的车辆颠簸不堪。这或许也是当地的汽车没有摩托车发达的原因之一。

    6月初的重庆江北区正在为迎接10月的亚洲市长峰会大面积翻修马路，近一半的路被深翻过尺，露出底层红褐色的泥土，看来这一次他们想从最基础的一层做起，扎扎实实修好这些道路。这巨大的工程真的会花掉不少钱，但是值得。
    今年67岁的尹明善一直是重庆市一个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市政协副主席以及年销售额59亿元的重庆市最大的民营企业力帆集团董事长的双重身份，本就使人们对他从商亦或从政的未来充满想象，而他现在开始做汽车了——那个关于暴利传说与投资神话的敏感地带，更是一下子引发了人们对于他究竟是在追名还是逐利的好奇。

    人们痛恨资本逐利的本质，却更不愿意听到所谓完全没有功利目的一心为公的英雄传说，所以反倒总会去替资本的拥有者计算投资与回报那笔账，并因此对那些原始的核心问题不断拷问：你知道造汽车得花多少钱吗？你哪儿来那么多钱？没有国家支持和外资伙伴，你上哪儿去找技术、车型和人马？你会卖摩托车就以为会卖汽车了吗？……

    还有就是，这个行业的利润率与几年前相比已是面目全非，其他的民营资本都开始考虑甚至已经撤退的时候，你才跟风进来能赚到钱吗？

    归根结底是两个问题：在这个时间点上，你为什么要造汽车以及你凭什么能造汽车？

    当然，就像修路有很多种方案一样，造车也可以有很多种方法。要回答这两个问题不仅要听他怎么说，更要看他是怎么做的。但是在重庆的调查结果实在出乎记者的意料，跳出力帆事件本身，它揭开了中国汽车业整车厂背后一幅更为开阔与生动的画面一角，而这画中人物或许在十年之后真能撑起中国民族汽车产业的未来。
有点豪赌味道的基建投资

    尽管土地还没被炒到天价，但是在重庆，任何一项基础建设的投资都要比其他地方高一个水位，因为这里实在找不到一块平地，你只能自己造。记者看到的时候，离长安福特只有几公里的力帆汽车生产基地已经把二期工程的700亩地平得差不多了。

    在一期工程的300亩地上，现在已经建好了冲压、焊装、涂装和总装四大车间，一进门，记者真的有点愕然，因为眼前的一切比来之前的想象真是强得太多了。焊装车间高高挂起的手动点焊枪密密麻麻，两台大型机器人正在安装调试中；厂房地面没有死角，出于污染和隔尘的需要，涂装车间的机械化程度最高，是进口设备，从二楼办公区通道的巨大玻璃窗望进去，车间内部每处细节都一览无余；总装车间的总装线、检测线俱已齐备，高空的传送线静静地等待着生产的号令。

    记者参观过的汽车厂虽然有限，但从厂房和工艺设备上看，虽然没有国外厂家那么高的机械化程度，但说它达到国内一流标准一点都不夸张，甚至比多数老的大型国有企业还要先进合理。

    这让人颇为怀疑仅投资9.8亿元的真实性，即使在块平地上建设也得翻一倍的价钱才能拿下来。但记者注意到这些设备都是上海生产的，不像那些合资企业，与哪国合资就不得不向其合资伙伴的长年合作商去进口一批他们用惯了的生产设备。

    有了这样的厂房容易，但技术工人从哪里来？王德伦告诉记者，国民党时期这里作为军工基地，留下了一些基础，解放后也就被国家确定为军工基地，把一些重点企业放在这里，所以工业传统深厚，找高级的技术工人很容易，当然还有很多国内三大汽车集团过来的人，他们来是看重民营企业灵活的制度。

    这个很谦和的人给记者的名片上写着“汽车项目总工程师博士/教授”，他是尹明善从美国克莱斯勒请回来的至宝。来之前他在克莱斯勒美国的一家工厂担任质量主管。

    尹明善说他最近到清华做演讲时劝那些学子来力帆实现汽车理想时说：“一个医科大学的优秀学生未必愿意留在生活环境最好、疾病发生率较低的城市里，那样慢慢就退化成保健医生了，到有疑难病的小地方，才能从面对和解决各种问题中迅速提高，成为权威。外国引进的车都比较完美了，你只能做一些细小的改型，但到了力帆却能有更大的事让你做主和动手。”据说他的话很有感召力。

    据介绍，早在两年前决定进入汽车业开始，力帆就一直在招人，从高级技术人员到一线技术骨干，还在重庆一所中专进行四大工艺的定向培养。“我们焊装厂现入职的工人都有焊工证”，王德伦说，这并不是所有国内厂家都能做到的。

    不可小看的重庆摩帮

    胡祺很年轻，他很了解湄公河边的那些咖啡馆，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常开着辆丰田的越野车到这里和越南的摩托车代理商们谈生意，咖啡文化在那里很普及。

    他还以为自己回不了重庆了呢，因为刚去越南时遇到的恶劣市场环境使他灰心丧气，而尹明善在看完他一筹莫展的汇报后，竟然只给了他三句话：“做摩托车踏上不归路，去越南踏上不归路，开始人生踏上不归路。”

    但现在他开着自己的本田雅阁在重庆的山路上娴熟地穿来穿去，因为业绩出色，他被任命为力帆汽车销售筹备组的总经理。他向记者道出了让尹明善以至力帆敢做汽车的信心源头。

    “与那些艰难的日子比起来，现在做汽车，有很多人上门来申请做经销商的日子简直像是从贫民到贵族了吧？”记者这样问，是因为一直以来，摩托业的零配件供应商和经销商给人小、乱、差和技术含量低的印象，所以人称“摩帮”。

    但胡祺说：“你可不要小看重庆摩帮。”

    “这些年靠着摩托车业的快速发展，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成长壮大了，这些企业有钱、有技术，求发展，不少已经先期进入了汽车配套领域。”据他介绍，重庆的汽摩零配件企业分工之细超乎人们想象，“这里已经出现了很多中国、亚洲乃至全球的最大。重庆摩帮里有铸件厂、钢杆厂、连杆厂，他们都只做一件东西，可批量都是世界级的，全球的摩托车厂都来这里采购。一个车间上千平方米，一排就有上百台机床，机器飞转，所有的床子上做的都是同一种配件，一个人可以看二十几台机床，蔚为壮观。”

    你很难想象，这里出的全国最大螺丝厂只做螺钉，连螺母都不做。一个原来做化妆品的企业兰黛，现在做汽车变速器总成，为国内若干家汽车企业进行配套。一家名为“聚能”的公司做ABS已经到了第二代人，你怎能相信，那刚刚在路边看到的制作丝毫谈不上精美甚至有些寒酸的“聚能ABS”广告背后的企业已经占据了国产ABS 60%的市场。重庆渝安原来只是做减震器的厂家，做到几百万上千万台以后，从力帆拿走了一辆摩托车去OEM，还是不能满足胃口，现在开始和东风汽车合作生产微型车东风小康的就是它。

    越来越吃不饱的摩帮老大们现在正纷纷向汽车业转行，期待着一次整体的升级换代。“那些现在给我们摩托车配套的大型配套企业参观过力帆汽车厂后，都愿意和力帆一道用摩托车生意培育未来的汽车事业，所以投几百万元开个汽车配件生产线用不着前思后想。”

    怪不得长安集团在近几年步子越来越快，甚至今年一季度在销量上赶超了东风，进入国内前三强。他们这些年除了从国外引进了不少配套企业，也拉扯起来了一些资质较好的摩托车配套厂，并从中获益。

    虽然从这些摩帮的发展可以看到中国汽车业未来的希望，但眼下，他们也还处于转型阶段，力帆能在多大程度上从他们身上获得现实的支持呢？

    民营企业的采购经

    “力帆眼下的发展的确不能靠他们。因为采用了宝马Mini Cooper的动力总成与发动机，我们采购戴-克在巴西生产的Tritec 1.6升汽油机和美国New Venture 公司生产的五速手动变速箱，此外，其他零件尽量本地采购，比如半轴是由上海纳铁夫和力帆联合设计选型、上海纳铁夫试制配套；制动器由力帆和浙江万向集团联合设计和匹配。”王德伦说。

    “零部件是分等级的，以安全等级为标准，当国内产品不能达标就进口，比如后视镜我们就是进口的。对于多数配件，我们都不是只选一家配套商，会有两三个梯队相互竞争，这些企业转行过来一般只能进入第二或第三梯队。”王德伦说严格把住这个关就是尹明善把他请来的重要原因，如果你没有能力甄别和检验零配件的质量，就会冒很大的技术风险。

    “我们可以充分利用长安引进重庆的配套体系，但整个中国的汽车配套市场都是供过于求的，我们拿到牌照以后，一旦上量，他们很快就会在周边建厂生产，因为重庆冬天不需要取暖，硬化地面建一个钢结构厂房，安装模具采购原料，在本地培训工人，四五个月就可以投入生产。”
用258元如何玩转50亿？

    王延辉是个个子很高的东北人，这位执行董事是力帆集团惟一比尹明善还高的人，他告诉记者力帆去年一年创造59亿元销售额所用的流动资金是280元。这听起来像个玩笑，但尹明善见到记者时说的更过分：“我们去年最后平账的时候，发现收支相抵结果纯粹支出只有258元。以前这个数字也只有几千元而已。”

    “也就是说，企业一旦进入良性循环，流动资金就完全是由上下游企业垫付着的。”胡祺解释说，“上游的零配件商我们一般是一个月到三个月的账期，而下游经销商要现款提货。”他轻轻道出了具有中国制造业特色的一大秘密。在国外两边都是货到付款，所以企业仍然需要金融公司来运作出大量的流动资金，但中国不同，无论是汽车还是摩托车业，整车厂仍是漩涡的中心，只要能把旗帜竖起来，让产供销流动起来，所能搅动和利用的金钱与资源就会远远超过他所拥有的。

    当然，不是所有整车厂都可以有这样的控制地位，正如李书福曾说，“造车好像装修房子，开始我们对材料工艺知之甚少，连监理都做不了，现在刚刚能做一个很好的监工了。”

    而王德伦认为力帆现在起步时自身在摩托车业务上已经进入了较高阶段，“理化实验室每天都在对采集来的各种车身原料进行材料分析研究，而通过熟练地利用统计学计算25件产品的公差范围，力帆不仅能对供应商给我们提供的零件严格把关，还能知道他厂里生产的零件的次品率，如果次品率总是很高，即使你不卖给我，你的成本也已经打进去了，我就要提醒你整改或是中止合同。

    看起来，在中国本土的配套商与本土的造车厂之间已经形成了某种良好的生态，会随着水土和气候的变化共同滋长进化，中国制造+民营资本的优势必会随着这种体系的成长在每个枝叶上体现出来。
链接

    百度一下“力帆集团”，相关网页33400篇。力帆轿车坚持走自主研发的道路，产品开发主要采用联合开发与技术购买的方式，通过获得技术归属权获得自主知识产权，为力帆汽车业务跨越产业竞争壁垒、实现可持续发展创造核心战略资源。（韩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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