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印刷工和油厂厂长
1940年我抗大毕业。
我是有技术的印刷工人,属保留干部,就留在了延安的八路军印刷厂。那时党中央在延安有三个厂:八路军印刷厂;中央印刷厂;陕甘宁边区印刷厂。政府系统的印刷厂主要是印票子,但不是国民党票,而是边区适用的光华流通券。
在八路军印刷厂做了一年多后,1941年我被调到延长石油厂(现在的延长石油矿)。我到那里当副厂长,一干就是3年。
如果我不离开石油厂,到现在我还应该在石油系统。大庆油田的很多工人都是从延长石油厂出来的。这是大陆的第一个石油厂。我记得当时有一部讲开采石油故事的电影叫《创业》,就把这个弄错了,把它讲成了甘肃的一个油厂,那个油厂其实是延长石油厂分出去的。
1943年打油井,出现井喷(原油自动冲出)。由于出的石油没地方储备。我就去找朱德总司令。朱总司令给出主意说,可以炼汽油,炼点灯油。连毛主席照明用的蜡烛油都是我们制造的。
没想到,1942年开始的整风运动,我就挨“整”了。这一整就是3年,罪状是“国民党特务”。原因有三点。
第一条罪状,他们问:“你在国民党工厂里工作,每月拿多少钱?”
“16块。”我说,当学徒时是9块钱。
“吃什么?”
“大米白面。”当时南京没有小米,没有高粱。
“你拿16块大洋,吃大米白面,为什么不留在南京?你跑到我们这个地方来吃小米,
吃那么多苦,不可思议!”
第二条罪状,他们又问:“你在国民党的印刷厂里做工,你印的书是不是反对共产党?”
我说:“是。”
他们不知道也不了解,我为何要去当学徒去做工,是因为家里没有饭吃才去啊。
第三条罪状,他们问:“你在武汉训练班时,那里都讲些什么课,谁负责?”武汉训练班有个全名,叫新生活俱乐部,负责人是宋美龄,当时我不知道。
“严宝航。”我说。
“他是干什么的?”
“新生活俱乐部总干事。”实际上,严是共产党,但当时谁也不知道。
我怎么变成特务了呢?不对,我不承认。3年“整”下来还是说不清楚。延安就那么大点地方,又被国民党包围着,出都出不去,他们还能去哪儿调查?所以很多问题没办法解释。他们就只有一个逻辑,你在国民党里读过书,给国民党做过工,那你不是特务是什么?
那时心里很委屈,想过自杀。我忠心耿耿地跑到这里来,他们还这么说我。但后来又想,不能死,死了说不清楚。也有不挨整的人:一种是陕北本地人,一种是长征的2万多人。
离开延安时,他们给我创造了一个名词,叫“挂事不挂人”。也就是说,我现在相信你,但以后发现不是这么回事时,你得自己负责。就这样,1945年9月,我背着“包袱”,随着1万多名干部去解放东北。
那时我是团级干部,有资格带毛驴走。团级干部可从两方面看出来:一是衣服质量,斜文布,吊兜,出门有马骑;二是享受技术待遇9块钱,那时毛主席才5块钱,营长团长3块钱,战士1块钱。
长春解放后,我被分配到东北银行工作,选上我的原因是以前做过印刷工人,去了后就能印钞。他们还让我在长春接收的日本工厂里招收一些工人,印东北九省的流通券。
1946年国民党进攻东北打四平,四平失守后,长春接着失守,我们退到哈尔滨,并在当地新招一些工人。哈尔滨准备不守后,我们搬着印钞机器退到佳木斯,名义上还是东北银行,但划归到总行后勤部管理。
不像现在,那时的银行都没有资本。武装军队打天下,打到哪里,票子就用到哪里。之前日本人把东北分成九个省,我们去了10万军队,哪里的人都有,并都带着自己的钱。
大家都在印票子,总得有个头啊。我那时归东北军领导,行长是东北解放军空军部部长叶季壮,后来我国第一任外贸部部长。我是厂长。
1948年沈阳解放,我们接收了沈阳造币厂。到沈阳后,我们把造币的设备、模子以及人员一起接收,按照民国三年的袁大头银元7钱2分重量999成分造银币。这是政治任务,就是银元重量不能低于7钱2分,同时,含银成分不能低于999。当时全国已经打土豪分田地,用麻袋装的元宝和金银器被火车运到厂里后,先用大炉子火化,压成片,再冲银并子,压印。
在沈阳一直干到1950年代。解放军进西南西藏时用的银元都是我厂当时造的。抗美援朝时我去朝鲜组建随军银行。我记得全国解放时,中国人民银行的第一批票子,有很大一部分就是东北印的。这就是造币厂对全国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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