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PAYD车险对我国车险定价改革的启示

    与传统汽车保险的一次性付清保费方式不同，“按里程付费”汽车保险（PAYD，Pay-As-You-Drive）根据被保险车辆的行驶里程数进行定价，保险公司或者在定价时赋予车辆行驶里程因子较大的权重，或者直接按照车主对应的每英里保费乘以保险期间内承保车辆行驶里程数计算车主实际应缴纳的保费。

其中，每英里保费的测算，综合考虑了交通事故记录、理赔记录、车辆使用性质等从车因素和车主年龄、性别、驾龄、职业等从人因素。承保车辆的行驶里程数则一般通过以下措施进行确认：一是由车主自报里程数，这一措施准确性较低，主要适用于里程因子权重不大的情况；二是技术验证，保险公司通过接入承保车辆车载信息系统数据端口的通讯设备记录或传输车辆驾驶相关数据；三是第三方验证，由经保险公司和车主一致认可的第三方机构，对承保车辆里程计读数进行审核。

　　PAYD实施背后的理论支撑在于交通事故发生率与车辆行驶里程的相关关系。欧美许多研究机构和学者通过数据分析发现，每年的交通事故发生率随汽车里程数的增加总体呈现上升趋势，且交通事故和车险赔付成本，对行驶里程的弹性系数往往大于1，即行驶里程的减少会促使交通事故或车险赔付成本更大比例的下降，因此“少驾驶”的人理应比“多驾驶”的人缴纳更少的保费。

　　PAYD的发展背景

　　一方面，最近几十年来，受人口出生率低等因素影响，欧美国家汽车保有量增长非常缓慢，车险市场趋于饱和。以德国为例，根据壳牌公司的研究预测，德国汽车保有量将从2008年的4500万辆，增加到2030年的4900万辆，年均增长率仅为0.3%。与此同时，车险市场竞争日趋激烈，车险费率下行压力加大，为了应对市场竞争，许多保险公司积极创新产品和服务，努力寻求降低风险成本和提高客户忠诚度的有效途径。另一方面，受温室气体排放影响，全球变暖趋势日益明显，全球气象灾害无论是发生频率还是损害程度，总体均在不断升级，对保险业的威胁也与日俱增。面对气候变化的挑战，一些保险公司特别是大型国际保险集团开始采取更加积极主动的应对策略，包括通过提供激励引导客户参与“节能减排”。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PAYD产品应运而生。

　　PAYD的效益与制约因素

　　（一）PAYD的效益

　　1．提高定价公平性。与传统汽车保险相比，PAYD保费更加客观反映客户的实际风险和赔付成本，可以减少低风险车主对高风险车主的交叉补贴，对于消费者而言更加合理。

　　2．让更多车主“买得起”保险。在传统付费方式下，“买得起”保险意味着确保高风险、低收入车主有能力支付无限制里程车险的保费。为实现这一目标，保险公司不得不向低风险车主多收保费，这对低风险车主来说是不公平的，并且鼓励了高风险车主。PAYD则是鼓励通过减少驾驶、降低意外事故风险来实现“买得起”目标，而不是简单地转移成本，这使得低收入群体可以因此受益，并且可以减少无保险驾驶。

　　3．增进交通安全。由于大部分交通事故涉及多辆车，汽车驾驶的减少将促使交通事故成本更大比例的下降。通过鼓励车主减少驾驶，PAYD将减小车主和其他道路使用者每年面临的交通事故风险，从而增进交通安全。

　　4．其他效用。通过减少驾驶，还可以减少交通堵塞，降低道路和停车设施成本，促进节能减排。美国著名智库布鲁金斯学会研究预计，如果强制实施PAYD，全美国每年的汽车驾驶量将会下降8%，可以减少交通事故造成的经济损失约合500亿至600亿美元，每年可以减少2%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和4%的石油消耗量。

　　（二）PAYD的制约因素

　　一是监管限制。例如在美国许多州，PAYD由于与本州法律或监管规定存在冲突而受到限制。二是运行成本较高。无论是通过第三方还是利用车载信息系统对里程进行验证，车主均需负担不小的技术费用。三是精算数据不充足。由于里程数据的匮乏，关于行驶里程与保险赔付成本之间是否存在显著相关关系仍存在较大争议。四是专利问题。部分保险公司获得了PAYD产品专利，从而对其他公司的进入造成一定壁垒。五是隐私问题。许多组织和个人担心驾驶信息（特别是驾驶时间、地点）的采集可能危及车主隐私。

　　PAYD在欧美的实践

　　早在1998年，美国的前进保险公司（Progressive）开始在休斯敦试验一款基于汽车使用情况的保险产品“Autograph”，并于1999年将试点范围扩大到整个得克萨斯州。由前进保险公司开发并拥有专利的这一全新定价方法，利用改装的GPS和数字蜂窝技术进行数据采集和传输。该公司根据被保险车辆的总行驶里程、每天行驶的时间段和路段向客户收费。2004年,该公司推出第二代PAYD产品“TripSense”，主要在明尼苏达、密歇根和俄勒冈州推广，到2008年，又升级为新一代产品“MyRate”。目前，MyRate已经在美国近20个州推广，参保人数不断增加。与之前的产品不同，MyRate未使用GPS，仅采集驾驶情况相关的信息，而不记录行驶地点等可能侵犯车主隐私的数据。在定价方面，保险公司将传统费率因子和行驶里程、驾驶时间等因子进行整合，最终确定车主的实际保费。

　　2003年底，英国的诺威治联合保险公司（Norwich Union）招募了5000名客户参与一个为期两年的实验项目，主要是为了测试PAYD汽车保险及相关服务的成效和市场需求。2004年初，通用汽车金融服务公司（GMAC）开始为许多州的安吉星用户提供基于里程的汽车保险，在保险合同期初，安吉星系统自动报告汽车里程计读数，期末再对里程进行验证，每年行驶里程少于特定数的车主将可以获得相应的保费折扣。2004年，荷兰一家保险公司Polis Direct开始销售“公里保单”。

　　目前，PAYD已分布欧洲、北美、东亚、中东的许多国家，但一直处于“缝隙市场”的境地，长期局限于诸如年轻人的特定客户群体。意大利是目前PAYD市场的领跑者，该国的Octo Telematics公司为约80万的客户提供PAYD服务。而在法国、德国和西班牙，车主隐私问题成为制约PAYD市场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

　　美国PAYD的监管

　　美国保险业实行州监管制度，各州对PAYD的态度不一。2003年，佐治亚理工学院对美国43个州保险监督官进行了调查，反馈结果显示，有1/3的州禁止PAYD。其中，许多州要求保费测算应以赔付数据为基础，且应是“公平合理”的，这实际上限制了那些缺乏经验数据的定价方式（包括PAYD）。少数州要求专门成立一家新的保险公司才能销售新定价方式保单。另外，有一些州对PAYD理念并不认同。明确支持PAYD的州较少，最典型的是俄勒冈州和加利福尼亚州。俄勒冈州为PAYD销售提供监管许可，且为销售PAYD保单的保险公司提供征税返还。2009年9月，美国加州保险监管局颁布了PAYD监管规章，允许保险公司销售PAYD汽车保险，鼓励保险公司向消费者提供按每英里收费或预付里程的车险产品。按照规章，保险公司可以为选择购买PAYD保单的车主提供费率折扣。该规章明确禁止保险公司出于费率厘定目的采集涉及行驶方位的数据，另外，保险公司在产品备案时，应明确车辆里程验证的具体方法，在验证方法选择方面应对所有消费者一视同仁。

　　对我国商业车险定价机制改革的启示

　　随着我国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城市交通基础设施建设、交通管理（例如个别城市实行单双号限行）、生活方式（例如自驾游的增多）和社会意识（例如环保意识的增强）日新月异，不同地区、不同群体的汽车行驶里程差异也越来越大。目前，各保险公司主要采用行业协会制定的《机动车商业保险行业基本条款》（A、B、C三款），虽然三个条款均将“平均行驶里程”列为费率调整系数之一，但在实践中却很少被采用过，更不用说赋予行驶里程显著的权重。综上，在我国现行车险定价机制下，低风险车主“交叉补贴”高风险车主的不公平问题将日益突出，应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

　　为满足市场多样化保险需求，完善我国商业车险定价机制，今年年中保监会决定在深圳开展商业车险定价机制改革试点，允许各财产保险公司自主开发商业车险深圳专用产品，从而拉开了我国新一轮商业车险定价机制改革的序幕。建议以此为契机，开展我国PAYD的相关研究和试点：一是启动PAYD课题研究，整合监管部门、交通管理部门、高校和保险公司力量，着手开展在我国实施PAYD定价方式的可行性研究。二是进行PAYD试点。鼓励和引导保险公司开展PAYD试点，在早期可以借鉴欧美国家经验，采取征召自愿者的方式在部分有意愿车主中进行试点。三是注重里程数据采集。PAYD的研究和实践均依赖于充分、可靠的里程数据，可以引导保险公司在验险承保或续保过程中，对车辆行驶里程进行登记，并与交通管理部门协调配合，在车辆年检等环节中采集里程数据。

　　作为一种成本节约型、环境友好型的汽车保险创新产品，“按里程付费”汽车保险（PAYD，Pay-As-You-Drive）在欧美国家日渐流行，受到环保组织、政府部门的日益关注，对我国新一轮商业车险定价机制改革有很好的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