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胎特保案” 一场谁都输不起的贸易战

   （作者：任以锋 中国世界贸易组织研究会常务副秘书长、研究员）

　　近日，WTO又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好像地球人都在热议“轮胎特保案”，似乎一场中美贸易大战一触即发。

　　看看近期的几枚重磅炸弹，颇有些硝烟味道：

　　 8月19日，IIE（彼德森国际经济研究所）发布报告指出，DDA（多哈回合谈判）若成功，未来一年可创造全球GDP3000到7000亿美元，美国和中国分别增长387亿美元和600亿美元。

　　 9月11日，美国宣布对中国输美轮胎产品采取“特别保障措施”。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这个恐怖的消息着实令人回味。

　　 9月13日，中国商务部启动对美部分汽车、肉鸡产品的“双反”（反倾销和反补贴立案审查程序）。（中方此次反应之快令人刮目相看。）

　　 9月14日，历经8年风雨飘摇的多哈谈判重新启动，并雄心勃勃地宣称将在明年内大功告成。多边贸易体制的谈判从来就没有按时间表完成过。WTO的老大美国奥巴马政府的26个议题里，据说多哈谈判根本就没排上号。有热心人问，DDA会不会是第27个或许28个议题？不得而知。看来，DDA在年内寻求突破是绝不可能的了。

　　 9月14日，中方就美方对中国输美轮胎产品采取的特保措施要求与美方进行WTO争端解决下的磋商。中国人要把美国人扯到大庭广众之下，一辩高下。

　　中美真会发生贸易战吗？谁会是赢家呢？

　　首先看看中美的经济关联。

　　由美国为代表的跨国公司自编、自导并主演的“经济全球化”这场大片使21世纪的地球变得更加平坦。中国扮演了个配角并有幸提供了大戏台。从此，勤劳的中国人没日没夜地劳作，把一船一船的鞋袜和玩具运到大洋彼岸，善良的美国人就没白没黑地享受这般价廉物美的中国制造。脚穿中国鞋袜、手拿中国玩具的美国人说，中国人手里的绿票子太多了，地球都失衡了。于是乎，中国人手里的绿票子变成了美国国债，美国人不停地消费，中国人不停地出口，如此往复，终于有一天，连美国的穷人也用从中国借来的钱买房置业，不料产生了金融危机。有人说这是G2，也有人说这是Chinamerica。虽说不乏忽悠的成分，但中美经济的关联度由此可见一斑。虽说由美国穷人买房引发的全球金融危机或许对这种模式有所影响，但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中美经贸共荣同衰的状况还会维持下去。

　　再看看此事的起因。事出皆有因。中美贸易摩擦升级的最主要原因是这场该死的金融危机。危机引发的经济衰退直接导致了破产、失业等问题的产生，要求政府加大保护本国产业力度的声音逐步变为政府的一种政策倾向，并逐渐呈现出贸易保护主义的思潮，最终体现在限制贸易的一些措施上。限制贸易的措施不能一概而论为贸易保护主义的做法。符合WTO规则的做法被称为正常的贸易救济措施。贸易救济措施的出发点应该是维护公共利益和国家安全。

　　然而，此次的“轮胎特保案”情况就比较复杂了。在介绍“轮胎特保案”前，有必要了解一下什么是“特保”。所谓“特保”是指“特定产品过渡性保障机制”，是在中国入世谈判中，美国依据“1974贸易法案421条”，歧视性地只针对中国输美产品而制定的法律，并于2001年写入中国入世议定书第16条，有效期为12年，截止到2013年年底。主要内容是：如果原产于中国的产品在进口至任何WTO成员领土时，其增长的数量或所依据的条件对生产同类产品或直接竞争产品的国内生产者造成或威胁造成市场扰乱（Market Disruption），而受此影响的WTO成员在与中国磋商未果的情况下，可对此类产品撤销、减让或限制进口。其门槛远远低于WTO保障措施协议所规定的门槛和美国1974贸易法案中“保障”法的门槛，即“实质原因”(Substantial cause)和“严重损害”（Serious injury）。WTO的贸易救济措施通常包括反倾销、反补贴和保障措施三种，其中保障措施的使用是非常审慎的。

　　原因是《WTO保障措施协议》中有两条非常有分量的规定。第一，它所针对的是公平贸易条件下所有国家的同类产品，第二，当某成员方限制进口以保障其国内产业时，原则上必须给予因此而利益受到影响的成员方相应的补偿。虽然“特保”条款只针对中国，但是，各国也是十分慎用的。布什政府任期内共收到6起要求对华实行“特保”的请求，其中4起被ITC（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认定，但却一一被布什总统否决，由此可见一斑。

　　然而，在美国领导的G20峰会上，高举“反保护、倡自贸”大旗的旗手奥巴马政府悍然启动“特保”究竟出于什么考虑呢？在一次研讨会上，曾有教授发问，“美国人声声不离for the interest of the United States(为美国的利益)，我们中国人什么时候才能像美国人那样凡事都要for the interest of China（为中国的利益）？” 让我们看看这次奥巴马政府是不是for the interest of the United States。

　　此次“特保”请求是钢铁工人联合会（USW）翻出曾被布什否决的一封“死信”到奥巴马那儿碰碰运气的。此案的两大蹊跷事：一、这是第一起没有美国国内生产商作为申请人的案子；二、申请人不到产业工人的半数。USW所代表的工人人数只占美国轮胎产能的47%，而大多数轮胎产业工人不予支持。2009年6月，美国ITC计算出中国输美轮胎在2004至2008年增长215%，对其产业造成了损害。但事实是，美国有三个档次的轮胎，大部分从中国进口的轮胎都是低档的，而中高档轮胎大多由美国国内生产。

　　另外，10家美国轮胎生产商中的7家在中国生产，而7家中有4家（固特异、米其林、库珀、普林斯通）占到美国产量的90%。因此，奥巴马政府这一举动不是挑动美国工人斗老板，就是挑动美国工人掐工人，肯定不是for the interest of the United States，更谈不上for the interest of the public(为公共利益)，顶多是为了“票仓”里极个别美国工人的利益，而损害的美国的整体利益和公共利益以及美国一贯标榜的自由贸易先锋的形象。

　　这是美国输不起的。

　　再来看看中国。

　　经过15年艰苦卓绝地跋涉，中国终于在2001年成为WTO的正式成员。随着中国超过德国成为世界头号贸易大国，中国也逐渐成为WTO G20、G33、G7的核心成员及“绿屋”（Green room）谈判的常客。“绿屋”可是“富人俱乐部”中的“俱乐部”。多边贸易体制的舞台对中国而言，变得越来越重要，与此同时，在全球形形色色贸易摩擦中，“中国”被提及的频率越来越高，而且连续多年成为WTO争端案件中的头号被告，涉案遍及五大洲17个国家（地区），但明火执仗地跟中国叫板的，一是发达成员美国，一是代表发展中国家的老牌成员印度。这里我们主要谈中美摩擦。美国不停地发起“双反”（反倾销、反补贴）合并调查。“不承认中国市场经济地位”却又频频使用“反补贴”的做法已遭到许多质疑。令人吃惊的是“两保”（保障措施、“特保”）大棒也被美国高高举起。奥巴马政府此次挥起的“轮胎特保”大棒所起到的“示范效应”和“刺激效应”十分令人担忧，连号称保持中立态度的拉米先生也连连摇头。仅在美国国内排队申请的“特保”案还有6起，更不要说巴西、阿根廷、加拿大等等其他效仿者了。对此，中国各界的反应是强烈的，但是，还是相当理智的。有贸易就会有摩擦，这是一件相当正常的事。大家只是对美国这种“损人又不利己”的做法愤愤不已。中国政府的反应到目前为止应该是恰当的。反制措施即重多边又重法律。当今，中国已深深地融入经济全球化的大潮中，进出口依赖度高得惊人，沉着、理智应对贸易摩擦自不多言。

　　贸易战中国更输不起。

　　今后贸易摩擦新的角斗场，特别是与美欧等发达成员的摩擦，将会转向环境（低碳经济）和知识产权领域。与新兴发展中经济体的传统的摩擦方式还会长期存在。

　　因此，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中美贸易将会擦枪走火不断，贸易大战难现。因为在地球日益变小的今天，贸易战谁都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