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70年代初,二汽5吨载重车装配线投产。 |
陈祖涛(左一)为二汽选址。 |
1967年4月1日,二汽在大炉子沟举行开工典礼。 |
解密新中国三线建设进程 见证中华民族“备份”体系
上世纪60年代的一天,站在巨幅的中国地图前,主席毛泽东问总理周恩来:“你说的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周恩来回答:“那里荒无人烟,只有漫山遍野的攀枝花……”毛泽东听罢,脱口说道:“那就叫它"攀枝花"。”
四川攀枝花市是在新中国三线建设中崛起的30多座新兴工业城市之一。在独特的政治环境和外交形势下,千千万万的技术人员和工人走进大山深处,三线建设成为新中国一个独特的工业标本。
本期“地标”报道把目光投放到中国第二汽车制造厂,记录中国那段独特的工业建设运动。
文/图本报特派记者曾向荣(除署名外)
对于79岁的二汽老职工杨廷新来说,1968年如此值得记忆——他来到地处鄂西北的贫瘠小山沟十堰,加入如火如荼的建设行列。
这一年,距离毛泽东主席提出二汽建设的构想,过去了16年。
如今,二汽已成长为枝繁叶茂的东风汽车集团,但十堰人还是习惯叫它原来的名字。“在全国三线大型企业建设中,最为成功的就是攀枝花钢铁公司和第二汽车厂两家。”曾任三线建设指挥部副指挥长、四川省省长的鲁大东评价。
作为东风汽车的发祥地,十堰也从一个只有百多户居民的山区小镇,成为一座为汽车而生的城市。在这座大山环绕的城市里,有10余万人和汽车结下了不解之缘,其中许多人已是“汽车世家”。
荒寂小镇涌入建设大军
上世纪60年代的十堰,只是中国无数深山小镇中的一个,行政上隶属湖北省郧阳地区的郧县。北有武当山,南有神农架,俗称“九山、半水,半分田”,意思是说垒起整整十道堰才能开出地来种。
一个比较形象的说法是,只有一间打铁店,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就足以传遍整个小镇——这就是十堰全部的工业基础。在这样的环境下,不要说建设一个现代化的汽车制造厂,即便是职工的基本生活,都会遭遇意想不到的困难。
1968年5月的一个晚上,杨廷新和十几位战友从武昌站坐车,一路颠簸。次日早上赶到的杨廷新发现,附近的村子基本上没有砖房,到处都是土房子和草棚子。唯一的砂石公路坑坑洼洼横贯东西,据说是抗战期间李宗仁下令修建的,连接着湖北老河口和陕西白河县。
“建厂的地方没有任何建筑物,就用麦秆、稻秆临时搭建,这种房子冬天冷,夏天热。”杨廷新说。
筹备建厂时,没有自来水,也没有电。职工来这里不能带家属,夫妻来支援的,也只能分别住集体宿舍。新婚夫妇也不例外——打报告申请一个大设备箱,外面糊上报纸,装个门,贴个“喜”字,里面放床、桌子和椅子,就算新房了。每个月领着几十元的工资,逢年过节时要想买点东西,就得去郧县县城。
刚开始时,没有地方住,很多人就住老乡的猪圈旁,住芦蓆棚,住“干打垒”。当地老乡有为家里老人提前预备寿材的习惯,建设者们经常睡在棺材旁边好几个月。碰到漏雨时,有人干脆睡在棺材里。
没蔬菜吃,只能在山坡上种点苞米。最初一两年,连咸菜都是开车从武汉、襄樊等地运过来,偶尔拉点蔬菜,吃不了两天就没有了。
因为是山区,一下大雨就发大水,满眼都是黄泥。那时候,附近还经常有狼、豹子出没。
杨廷新到达十堰时,已有不少人在此筹备。大批技术人员、管理干部涌入这个偏僻的山区,寂静的小山沟一下子热闹起来,大山里随处可见人们穿梭的身影。
在数万建设大军中,最大的支持者是一汽。一汽将全厂1/3的干部、技术骨干无条件支援二汽,这些人成了二汽建设的骨干。踊跃报名的盛况是当年一汽的一大景观,因为人数太多,许多人通过抽签的办法被选中。
1957年从长春汽车拖拉机学院毕业进入一汽的马克定对妻子说:“在一汽干了十年,再用十年到湖北建个二汽吧。”夫妇将一岁的女儿送回江苏南通老母亲身边,带着简单的家什,千里迢迢来这里。
艰难的拉设备“会战”
杨廷新清楚记得,1969年10月,在现在张湾青年广场的位置,厂里面召开了大会,宣布开始动工。他加入新成立的二汽汽车运输团,担任一车队的指导员和党支部书记,投入一场“拉设备会战”中。
“定点后,开始找位置,确定总厂的位置、分厂的位置,确定总装厂和发动机厂的位置。然后开始建厂房。那时喜欢用"会战"这个词,"建厂房会战"、"拉设备会战"。”
工作条件十分艰苦。杨廷新和同事们不分昼夜地运送物资和设备,由于不通火车,最初的物资和设备基本上都从汉江边靠人拉肩扛运过来。工地与码头之间一来一去就是30公里,山路崎岖。
当时住在“干打垒”房子里,机器设备一震动,墙体就出现裂缝,危及安全。但全厂所有的生产车间和办公、住房,甚至连河上的桥也要“干打垒”。
杨廷新回忆,当时有一些规定,比如不许盖红砖房,不能用自来水冲厕所。他如今住的红砖房,是在1972年建的老房子,在当时是这里的第一栋红砖房。
1969年,二汽突然接到任务要求在次年“五一”产出100辆车,“十一”产出500辆车。经过探讨争论,最后降为100辆。1970年10月1日,这些手工生产出来的车要在武汉参加建国21周年庆祝游行,因为是拼凑起来的车,对质量谁也没信心。于是二汽派了几十名工人躲在主席台后面,随时准备紧急抢修。
到1972年,2年多的时间里,二汽共生产了不到200辆车,但是质量极差。人们当时这样调侃这批车:“看起来龇牙咧嘴,走起来摇头摆尾,停下来漏油漏水。”
“两下三上”重新集结
1972年3月17日,中国汽车工业的灵魂人物饶斌提出,“生产准备工作要以调试为中心,保质量、上能力、打基础。”他成功地领导建成一汽和二汽,是中国汽车工业的创始人。
面对这种局面,饶斌以他独有的感召力,重新凝聚了队伍。一些不能用的厂房推倒重来,汽车上不合理的设计被一项项改进。随后,陈祖涛等主要领导和工程技术人员也逐步归队,二汽渐渐恢复正常的建设秩序。
1975年10月,饶斌亲自开着第一辆2.5吨东风卡车驶下生产线。1978年,第二个基本车型5吨载重车投产。至此,二汽的建设开始初具规模,开始大批量生产,完成了初期的艰苦创业阶段。1969年成为二汽官方的建厂年。
事实上,在1969年正式开工之前,二汽建设项目经历了“两下三上”的波折。建设二汽的构想最早萌发于1952年年底。当时,中国国民经济处在恢复期。在朝鲜战场,由于美军的轰炸,志愿军的汽车损失很大,前方急需的给养、物资运不上去,彭德怀急得直接给毛泽东发电报要汽车。
1953年1月,一机部汽车局上报了《第二汽车厂建设说明书》,当时的设想是仿制2.5吨的嘎斯51,年产量定在10万辆以上。1954年4月,时任湖北省委第一副书记的刘西尧调任筹备处主任,二汽第一次上马紧锣密鼓开始了。
二汽的厂址选在武汉的青山,就是后来的武钢的厂址。但因为和武钢的选址冲突,又将厂址移往武昌的东湖一带。到了1955年,出于对战争威胁的考虑,国家建委和一机部汽车局提出,在武汉建设这么多项目,不利于防空。
很快,中央取消了二汽放在武汉的决定,放到四川去了。1956年1月,初步将二汽的厂址定在成都郊区的牛市口、保和场一带。到1957年3月,因为国内经济上实在难以承受,汽车局宣布二汽下马。
第二个五年计划期间,1958年6月,中央第二次提出建设二汽。李富春副总理指示:“长江流域就湖南没有大工厂,二汽就建在湖南吧。”并仿照前苏联做法,把汽车厂起名为“毛泽东汽车厂”。随后,一机部汽车局开始组织选址,当时还在一汽工作的陈祖涛被调来,参加选址小组。1960年,就在选定厂址,各项筹备工作开始运转的时候,突然宣布,二汽不建了。就这样,二汽第二次下马,第一任总工程师陈祖涛又回到长春。
决定性的第三次上马
第三次上马在5年之后。此时国民经济逐步好转,二汽的建设再次提上议事日程。
此时,刚刚经历三年自然灾害的中国,又面临着严峻的周边局势——随着中苏两国的关系急剧恶化,苏联在我国北部边境陈兵百万;印度在中印边境挑起事端,直接导致中印军事冲突……
由于地理和历史的原因,当时中国70%的工业分布于东北和沿海地区,这种工业布局显得非常脆弱。东北的重工业完全处于苏联的轰炸机和中短程导弹的射程之内;而在沿海地区,以上海为中心的华东工业区则完全暴露在美国航空母舰的攻击范围。一旦战争打响,中国的工业将很快陷入瘫痪。
1964年,毛泽东提出三线建设。我国领导人不得不考虑,一旦战争打起来,中国必须要有可靠的战略后方和坚强有力的军需后勤保障,为此,中央不惜花费几千亿元的代价和巨大的牺牲,提出建设三线战略工业基地。就这样,沉睡的深山戈壁被唤醒,大批工厂从一线迁往三线。在准备打仗的特定形势下,这里成为理想的战略后方。
汽车是重要的军事后勤装备,自然是重要的“三线”建设项目。毛泽东也再次提出建设二汽的问题,一机部部长段君毅得到指示后,就指定时任一汽厂长的饶斌负责筹建。1965年,第二汽车厂的建设项目正式列入国家发展第三个五年计划。同年12月,一机部正式任命了二汽建设五人领导小组,这五个人是:饶斌、齐抗、张庆梓、李子政和陈祖涛。
1966年10月,中共湖北省委决定成立“第二汽车制造厂筹备处”临时党委,饶斌任书记,齐抗、张庆梓、李子政和陈祖涛四个人任临时党委成员。这样,二汽建设的核心层正式成立,跌宕起伏的二汽建设项目又开始启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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