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起身告别，我说，方老，你好好休养，跟他握了握手。想不到，他又把我的手拉住，跟我握了近一分钟。

陈光祖：中国汽车工业咨询委员会委员

　　   我跟方老有过两次握手经历，至今让我印象深刻。

　　1950年代初我到一汽，当时方老是党委书记，我是普通干部，我认得他，但他不一定认得我。一汽的工作环境非常艰苦，比如我们吃饭时排长队，睡觉时没暖气，几十个年轻人窝在一起取暖。方老总是想方设法调动大家的积极性。我们年轻人都喜欢听方老做报告，他做报告时妙趣横生，诙谐生动。

　　在一汽时，我跟方老有过一次亲密接触，我称之为第一次握手。那是1959年，作为突击队队长，我被评为优秀团干部。方老亲自跟我们颁奖。颁奖时，他很高兴，他跟时任团委书记的王道义说，优秀团干部比劳模还大。

　　方老还写过剧本，名叫《欲穷千里目》，一汽要把它录成电影。团委通知我，你带几个人到厂里当啦啦队。啦啦队待遇不错，有饭吃，有面条，不家肉丸子。方老风趣地问我们："啦啦队啦得好不好？"大家回答就"好"。都很高兴。

　　后来到中国汽车工业咨询委员会后，我们的接触就多了。他叫过我"小陈"，后来叫"老陈"或者"光祖"。叫什么无所谓，我也愿意跟他。他要有什么事，一个电话就来了："光祖，你有空吗？过来聊聊天。"我们两家离得近，只需两三分钟就到了，我就过去找他。

　　有一次，吕福源、张小虞和我去给他拜年，他说，你们三个人都是搞洋的，看洋书，看洋车，知道洋东西好，你们知不知道曾国藩？蒋介石拥护他，毛泽东也欣赏他。

　　他还说："我没时间，你们到书店时，顺便看看有没有写曾国藩的书，如果有，给我带几本。"后来我和吕福源到书店里给他买过几本。

　　还有一次，他又把我找去了。他说："我刚解决了福田汽车的问题，请总书记江泽民同志到中南海看农用车。"这在当时是件大事，福田汽车从那以后就发展起来了。

　　"吉利汽车你去过没有？"他又问。

　　"我不敢去。"我说，我去了就会有人讲，陈光祖支持吉利汽车。

　　"你退休了，没这事了。你去看看人家是怎么搞起来的。"他说，汽车工业要有竞争，所谓竞争，既要有像一汽二汽这么大的国有企业，也要有像吉利汽车这样的民营企业，他能发展起来就要支持，这样才能引入竞争机制。

　　后来中汽咨询委有次在杭州开会，会后安排大家去台州，当时吉利主要基地就在那里。参观完后，我们跟李书福举行座谈，表示要支持吉利汽车。

　　方老喜欢跟我们一起讨论问题。如当年竺延风（时任一汽集团公司总经理）讲的那句话——"做汽车，要耐得住寂寞二十年"。讨论时，他问，这样讲对不对？大家有什么看法？我说，竺延风本人去讲不太适合，别人替他讲比较好。

　　当然实际情况如此，但很多人不理解，因为干汽车确实难。方老说，应该理解他，但还是应该努力，应该自己干。我们还讨论过什么是自主品牌，自主品牌怎么搞起来。他认为有疑问的事情，就提出来让大家思考。

　　一汽纪念建厂50周年时，方老打电话给我："光祖啊，这次你跟我一起去一汽。"我一想，不对啊，一汽邀请的是1993年已是处级干部以上的同志，而我那时还只是小兵。如果我去，人家还以为我去凑什么热闹呢。这样，我心里就不愿意去。

　　之后，他又打过一次电话，让我陪他去。我不知道他身体不好，最终我也没去，他让女儿女婿陪着去了。

　　那次我出差回来，听说方老生病了，赶紧去医院看他。一见面，他就说，让你去，你怎么不去呀？

　　我说，不是不陪你，是怕人家说我。

　　那有什么，是我出面推荐你，一汽还会亏待你吗？他说。

　　那天我们在医院里谈了一个多小时，后来马跃也来了。谈得差不多时，说李岚清同志要来看他。我们起身告别，我说，方老，你好好休养，跟他握了握手。

　　想不到，他又把我的手拉住，跟我握了近一分钟。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也许他自己知道了病情。"过了节我再来看你。"我说。可惜我再没看到他。

　　我在汽车工业干了50多年，我觉得中国汽车工业能有今天，老一代汽车人功不可没。今天我们在这里座谈方老，纪念方老，我心里仍然很激动。我希望汽车界有更多像方老这样的同志，用自己的一生更好地为中国汽车业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