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1993年底，方劼给江泽民同志写了一封信。结果是，1994年4月初，机械部接到通知：组织农用车进中南海，总书记要看。

董长征：丰田(中国)投资有限公司执行副总经理

　　我老家在山东青岛，毕业于安徽工学院，现在的合肥工业大学。这个学校培养了很多汽车人。1984年我开始到机械工业部工作，而农用车的发展，就是1980年代开始的。

　　到了1992、1993年时，国内农用车行业发展迅速，印象中，三轮农用车最大年产量约200万辆，四轮农用车60万～70万辆，而那时汽车产量也只有几十万辆。

　　但不管是发展农用车还是发展汽车，争议都很多，如轿车要不要进入家庭还在争论中，那时是否需要发展农用车，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有意思的是，在农村，作为一种专门运输工具，农用车进入家庭已是不争的事实。我记得当时政府工作报告讲农民年人均收入约1900～2000元，也就是说，三口之家一年收入才能买辆三轮车，足见农村购买力有多低。因此农用车强调的是农民买得起，用得起。

　　越来越实际的问题是，改革开放后，大量物资需要往外运，尤其是农副产品运输，需要解决从田间地头到集散地集中这个转移过程。以山东为例，大量蔬菜要从田间地头运往寿光，再从寿光运往北京和上海等地。长途运输工具一般用卡车，但近距离运输，尤其是田间地头转移怎么解决？

　　这期间我听别人讲过一个未经求证的事情：即毛主席在提出农业现代化时，对农业运输现代化没有体现。因此，1980年代后农村运输问题日渐突出。

　　另一方面，农用车一般都由机械行业里一些小企业生产，如安徽皖南车辆厂、南京金蛙厂、宁国机械厂等。这些企业根据农村现实需要，开发了两种产品结构，一种是以南京金蛙为代表的皮带直接一级传动方式；另一种是二级带传动加链条方式。

　　你可以想像，这些车的价位定在那里，所以舒适性以及动力性等方面可能就谈不上，只能保证基本的安全性能。市场环境、经济环境和购买力水平如此，当时的道路条件也不理想，全国高速公路好像就只有沈大高速和唐津高速，公路里程数我记得特别深刻，只有114万公里，其中二级公路和三级公路占绝大部分，一级公路都很少。很多农村地区，像皖南山区就很典型，骑自行车去趟县城来回需要一天，甚至更长时间。但如果有一辆三轮农用车，可能只需要一两个小时。

　　但如何定义像三轮农用车这类车型？当时国家所有正式文件上都没有，国家机动车安全标准里，机动车分类标准里也没有，驾驶证分类也没有。那么按照什么来管理？当时公安部的交通管理局非常支持这个事，他们认为从农村实际需要出发，这种三轮农用车总比拖拉机、摩托车或者自行车搞运输更进一步。因此，公安部就与机械部联合发目录，这就是汽车农用车公告管理的初级阶段。

　　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下，有争议就再所难免。因为如果你对农村没有深入了解的话，你也会反对，毕竟三轮农用车看上去不太安全。我曾经还跟一些朋友辩论过，他们就说，你们搞的这些车我就不敢坐。

　　我说，你不敢坐，是因为你有轿车坐，但没钱时，这是最好的工具。

　　我还说，一个农民家庭倾注一年的收入去买辆车，可能比我们厂长坐奥迪的笑容来得更灿烂。我们不要去争议这些，大家要设身处地的为他们想想，去解决他们的难题。

　　因为当时机械部对发展农村运输的坚定态度，公安部、国家计委的大力支持，再加上大家对这个问题的逐步认识，农用车的发展已在争论中越来越大，但如何管理国家政策如何体现仍然是个大问题。大约1993年底，方劼方老就给江泽民同志写了一封信。他具体怎么写的我不清楚，我没看过那封信。但我知道，方老为了写这封信，走访了很多农用车和汽车厂，跟很多厂长一起座谈。

　　结果我们都知道，1994年4月初，机械部接到中办通知，组织农用车进中南海，总书记要看。4月11日11家农用车企业组成的车队开进了中南海。4月12日江泽民同志、温家宝同志、曾庆红同志一起参观了这些车辆。受部领导委托，我向领导们做介绍。

　　4月22日李鹏同志访问法国回国，他与参加国务院办公会议的朱镕基同志、李岚清同志、吴邦国同志、罗干同志等一起要看农用车。于是，4月22日早晨约六点钟，伴随着"吐吐吐"的声音，中央整备局车开道，11家农用车企业的车队又再次开进了中南海。我记得很清楚，这两次看农用车，应该说总书记也好，总理也好，是个了解的过程。

　　我跟总书记做介绍时，我说，总书记，三轮农用车是咱们中国特色的一种车型。总书记看了这些车后，既没说特别好，也没说不好，但对农用车发展表示了关心。

　　实际上，方老给江泽民同志写信时，我还不认识他。中南海见面是我第一次见他。不管是做调查，还是其他，他都不愿意兴师动众，他很低调。这件事后，我们接触就多了。我陪方老又走访了一些企业，如黑豹、巨力、飞彩，以及跟他们配套的发动机企业。我们组织农用车方面的会议，也经常邀请他参加。

　　方老是老革命，老干部，当时已经70多岁了，他对农业、农民和农村问题的关心，值得我们尊重和学习。他一直保持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在他眼里，似乎没有什么愁事。

　　我曾听他讲过一件事，有次他在火车软卧车厢里遇到几个老同志，对方正在发牢骚："怎么搞的，我们革命这么多年才坐软卧，现在连这些小家伙都坐软卧了。"方老就对他们说，我们革命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让这些年轻人享受吗？你们忘了根本吗？他就这样，总是喜欢把一些严肃问题乐观化。

　　值得高兴的是，如今汽车在农村市场已开花结果，微型车以及部分轿车在农村已越来越普及，甚至一家微型车厂年销售已突破百万辆。农民在开上轿车时，也就是他们真正分享改革开放成果的时刻。毕竟农用车只是一个过渡，我们早就说过农用车的发展是为了自身的消亡，是为汽车的农村市场当铺路石的。消亡的越快，说明农村经济发展越快。据我了解，后来农用车改名为低速汽车，是国家各部门与时俱进的结果。愿方老在天有知，我国的汽车事业已经到了迅速发展，并且将越来越广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