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的36%

　　2010年11月4日凌晨，南苑机场附近的这个小院来了两辆警车，像押运钞票一样，全副武装地将考卷装车运走了。

　　而通过中组部与国资委对报名人士资格审查确定后的所有竞聘者，在前一天晚上，已经被“软禁”在北京市委党校的房间里，手机、U盘、电脑??一切电子设备没收，与外界的联系中断。竞聘东风汽车公司总经理一职的28名人员，也将迎来第二天的笔试。按照程序，这28名人员，将通过笔试筛选出前10名，通过面试10进7，通过无领导小组讨论7进3，而最后的3名候选人，将由中组部进行审核确定，报由中央政治局讨论。

　　那一天，考试在8点整准时开始，监考官与巡场者早已到位，竞聘者们由专人领进考场，埋头答卷整整3个小时，整个考场只只听见沙沙的笔触声。由于题量很大，事后，有人开玩笑说：“很久都没写过这么多字了。”

　　3个小时，看似很长，实则很短，要在3个小时内，对整个汽车行业以及东风汽车做出精辟的阐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连61岁的李长江都说：“我干了一辈子汽车，不敢说自己全懂汽车，但这次出题，可以说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懂了，我们也是根据这些要求来出的题。”

　　28名竞聘者，28份考卷，每份答卷都是16张8开大纸，相当于每人交上了一本不薄的“文集”。中午11点，笔试结束，28份“文集”迅速密封，由警车押送回南苑机场，李长江与袁明学此时的身份，则由“出题者”变为了“阅卷者”。

　　从题面来看，20道选择题，考察的是竞聘者对整个汽车行业、对国家的法规政策的了解，按照李长江的说法，这实际是考察大家的知识面，甚至细微到数字的选择，根本没法事先复习，其中有道选择题是这样，按照国家汽车产业调整与振兴规划，2009-2011年，自主品牌与新能源汽车要占到总产量的多少比例？如果不是对产业政策非常熟悉，是无法从4个选项中选出正确答案。即使是蒙答案，也不可能20道题都蒙对。

　　“密封阅卷，我们不知道是谁的考卷，你要从潦草的字迹中判断是谁也不可能。但有人这20分选择题才得了2分，3分，而最高的是得了17分，所以这个人很厉害，知识面很广，我老佩服他了。”李长江如此评价。

　　如果说选择题与判断题还能够撞运气，蒙对一两道，那么4道论述题，则是真正的“验金之石”，80分的分值，足以说明其重要性。 但由于是主观回答，这也对参考答案的制定提出了很高的要求。

　　“我们也感觉压力很大，所以都很慎重，包括像自主品牌的定义，电动汽车的标准，都是参照国家产业政策和发展纲要。”李长江与袁明学在出完题后，经过反复推敲并与审题专家配合，前期制定出了一套参考答案，在笔试完毕后，又根据具体情况进行了小幅度的调整。“如果说一道题的答案有异议，28名考生的答卷趋于一致，我们就可能会倾向于考生们的说法。不过基本上，最终参考答案没有太大问题。”

　　4道大题中，一道最高25分的大题是如此阐述：当您在担任东风汽车公司总经理之后，准备如何对东风汽车进行构思？如何进行整体战略规划？

　　此题看似简单，也在大家的意料范围之内，但这并非让每个人侃侃而谈，因为无论是按照国家对国有大型汽车集团的规划，还是东风汽车集团已经制定的发展方向，即使是自由发挥，实际也是在一个划定的范围之内。

　　“东风徐平董事长早已做过‘三个东风’的战略愿景阐述，永续发展的百年东风，面向世界的国际化东风，在开放中自主发展的东风。作为未来的总经理，必须得按照这‘三个东风’的发展思路去做，你要跑题那是不行的。”

　　李长江解释，诸如“三个东风”的战略愿景，“十二五”规划??就是划定的答题范围，具体怎么做，则需要竞聘者根据东风汽车的现状，发现优势和不足，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进而阐述自己的观点。比如东风刚刚起步的自主乘用车事业，这是业界公认的东风“软肋”，未来如何强化？

　　别认为这是刚愎自用。稳定的战略方向，正是一个企业可持续发展的基石。如果随便更改企业既定的步骤，所谓的“创新”，就成为一种“破坏”。正如东风汽车某内部人士向《汽车人》透露的那样：“东风汽车总经理一职，实际是企业重大战略的推动者和执行者，他更重要的，是要让大家能够理解企业管理层的工作，能够让大家共同围绕公司的战略目标去努力。”

　　当然，仅仅是考察对东风汽车本企业还不够。另有一道题，则借鉴了长安汽车整合中航汽车业务（昌河／哈飞/东安动力）的案例，向竞聘者提问，如何解决兼并重组过程中复杂的人事关系、产品关系、投资关系等，并帮助被重组的企业未来更好发展？

　　“中国汽车界的整合大潮才刚刚开始，虽然全球都还没有多少成功的整合案例，但按照国家规划，未来汽车业的兼并重组是大势所趋，作为国有大型汽车集团，都不可避免会充当整合者，我们就是希望考察竞聘者对这个问题的理解，以及对资源的协调整合、对团队的建设能力。”李长江说。

　　很显然，这已经不是“纸上谈兵”的形式，结合真实案例的考核，虽然不能100%的体现某个人的能力，但根据“干什么，考什么”的原则，所有的试题都有据可循，有实战经验的人则更能阐述出最准确的观点。

　　同为东风汽车系统之外的两名竞聘者，对于此次的考题，他们的统一感受，即“题出得很好，针对性强，理论与实践的结合。”

　　“我印象最深刻的一道题，是说企业的兼并重组会遇到什么问题，如何实现协同发展。我回答了3点，一是要有一个正确清晰的战略，为什么要重组这个企业；二是要搭建一个优秀的班子，以执行战略；三是集团一定要给被重组的企业以全力的支持，我说对被重组的企业一定要高看一眼，因为他们员工的心态需要很长时间去磨合，而且被重组的企业困难会很多。”其中一人说。

　　另一人也表示：“这次东风招聘，肯定要对东风汽车有所了解。比如问对于十堰基地和武汉基地如何实现协同发展，尤其十堰是东风的老基地，相比外部的人，东风人更了解情况。”

　　李长江坦言，自己与袁明学在阅卷的时候一点都不留情，现在回想起来都感觉扣分有点“狠”，但要从28名竞聘者中选出前10名，这36%的选拔比例本身就很“残酷”。

　　如此，阅卷则成为一件艰难的工作。不仅在于对每道题的答案严格把关，加之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对每道题进行阐述，竞聘者的字迹都很潦草，存在辨认难度，但李长江与袁明学硬是把每个人的答卷反反复复看了3遍，因为“不能埋没别人的成绩，要让有为者有位”。

　　28份考卷，他们用了整整3天时间才完成判分，而一旦确认分数，两人签字，并通过固定的电脑用内部邮件发送到中组部存档。最终的结果，最高分85分，而巧合的是，前10名的成绩都高于60分，均在及格线上。

　　到此，也还不能算是第一轮笔试的最终结果。中组部在收到竞聘者的成绩之后，特意通知李长江与袁明学，将第11、12和13名的考卷再审一遍，并与第8、9、10名的考卷进行对比，“不能让人委屈，也担心判错。相差一分，都有可能进不了前十。”李长江把那几天阅卷的感受归为一个字——累，但这并非抱怨，因为简单的分数背后，是沉甸甸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