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试身手

　　2000年，36岁的陈斌波向前迈出关键一步：离开这个快让他窒息的地方，到外面闯荡天下。

　　在此之前，他的职业生涯被分成泾渭分明的两部分：1987年他从华中科技大学管理工程研究生班毕业，被分配到东风汽车公司政策研究室。2年后进入轿车项目（神龙汽车）筹备办公室。

　　但是谁也没想到，一个合资项目谈判竟如此曲折多舛。由于受众所周知的当年政治风波影响，神龙轿车项目曾一度搁浅。即便如此，项目小组却不能解散。上班可以聊天，可以打牌，可以虚度光阴——但人必须在。

　　又3年后，神龙汽车公司成立，陈斌波进入合资公司。此后4年，他是在与无数个配套企业进行商务谈判，起草合资合同中度过。“当时（配套）兼并很多小企业，就跟不同国家的企业谈合作，谈到最后，合同写得比一般律师还好。”他说。

　　陈当时30出头，正是做事情的年纪。在神龙公司的这段历练，无疑为他南下广州埋下伏笔。而在做出上述那个痛苦的抉择前，他已做到武汉神龙实业开发总公司总经理助理。

　　在朋友的推荐下，他进入京城一家IT公司任物流部长，同时兼任一家电子公司董事。

　　一个月后，他到深圳开董事会。期间，他抽空去拜访时任东风南方事业部总经理的周文杰（现任东风汽车公司副总经理）。相谈甚欢之际，周拿出风神汽车正在开发的“风神二号”图片给他看。“我当时就按捺不住，半开玩笑说，周总，我到你这里来（打工）吧。”陈斌波坦陈，自己骨子里仍有着难以割舍的汽车情结。

　　周继续畅谈，未正面回应。

　　当天中午，朋友开车送他去宝安机场。途中，手机蓦地响起。“你真的想过来？”周在电话里开门见山地问。

　　“是。”他答。

　　“好，回去办手续。”顿了顿，周接着说：“你把近年所做的事情写下来，传真给我。”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也没有具体任务。言简意赅的几句话后，周挂掉电话。陈斌波半天才回过神来。

　　周文杰为何选择陈斌波，外界无从了解详细情形。但搜狐汽车认为，这可能与陈的上述经历有关。很多年后，陈斌波无意中看到这份保存的原始传真件，周在上面做了如下批示：“这是一个综合型人才”。

　　他再次背起行囊，前往改革的前沿阵地深圳。2000年5月8日，他出任深圳东风置业公司投资部部长，当时东风置业公司总经理是任勇。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个月拿到的工资是1800元，这个数字只有原单位的一半。

　　一心想看自己到底能做多大事的陈斌波选择了留下。他接手的第一个项目是重组京安云豹。时至今日，这件最为汽车业界津津乐道的收购案例还未被完整呈现，但其有关细节却逐渐浮出水面：广州京安云豹成立于1992年，主要为公安系统生产排量2L的YB7200（原型车为日产蓝鸟V13）装备用车，设计年产能2万辆，但从成立到1999年初，其市场保有量仅1万多辆。

　　可惜好景不久，2000年初，因涉嫌前期进口件偷漏税和欠债黑洞达23亿元之巨，对象涉及海关、税务、银行、资产管理公司以及供应商等，京安云豹总经理仓皇逃离海外。已有8年历史的京安云豹迅速走到崩溃边缘。此背景下，东风汽车开始运作控股和重组方案。

　　不管是对东风汽车，还是对风神汽车，这都是一个只许成功不容失败的项目——当时东风汽车因收购而陷入泥淖，好不容易一波才平，这一波又起；而风神汽车如果失去了这个稳定的生产阵地，对于刚起步的风神汽车也是生死存亡的问题。

　　陈斌波在神龙公司的积累很快就派上用场。“报批重组方案时，我和周（文杰）总赶回去向苗（圩）总（时任东风汽车总经理）汇报，晚上8点，所有决策委员会成员到神龙宾馆开会。苗总做主持，点名要求每人必须表态。”陈斌波说，那时真是没有退路，有些事情甚或法律上还是空白，根本找不到可参考的样本，只得踩着法律边线走。

　　方案运作之初，不管多少事务缠身，周必会抽时间找他了解事情进展程度。但渐渐地，他发现周过问得越来越少，只要求知道时间节点。

　　2002年4月12日，一场命系重组的债权人和解大会在广州芙蓉镇电力宾馆召开，会议由当地法院主持。

　　这注定是一场艰难的口水大战。债权人一见面就吵，从早上吵到中午，争执不休。午饭时，花都区一位副区长私下问陈斌波：这个会下午还开不开？

　　陈斌波咬咬牙，回了他一个字：“开！”形势很清楚：开下去意味着还有机会，否则就完蛋。“要死也要死个明白，不能不明不白地死掉。”他说。

　　但他转念一想，这么重大的决策，显然不能只是自己在这里做决定。于是，他走出会场，给任勇打电话汇报此事。

　　任勇正在花都接待日产汽车代表中村克已——当时东风日产全面合资事宜已谈判完毕，双方都知道合资公司第一任总裁将是中村克已。接到电话后，任勇一边让其秘书准备车辆，一边对中村克已说：“非常抱歉，我没办法再陪您，那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我得赶紧去处理。”

　　汽车以120公里时速抄小道奔赴芙蓉镇。当任勇赶到会场时，下半场已经开始。他到后排坐下，一直看到重组方案被惊险通过，这才离去。

　　偌大的会场里，只剩下陈斌波略显孤独的身影。整个下午，他坐在同一个地方，深切体验了从地狱到天堂，从神经紧绷到突然解脱的全过程。但当一直梦寐以求的目标骤然降临，他却无法开怀。他惟一能做的，就是拖着机械的双腿，慢慢走到会场旁的湖边，呆呆地、静静地坐了3小时。然后，眼泪不受控制地哗然流下。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