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回路转

　　他们找来8张复印白纸，签上自己的名字，让中方代表也签上名字。至于对外公布的公告，美国代表说，双方再传真商量。

　　中午朱镕基宴请美国代表团。下午双方立即展开会谈。这个会谈本来打算一天的高级会谈，然后转向董事会。结果双方就五个核心问题——国产化、出口创汇、二代车、CKD散件和投资规模翻来覆去谈。美国最关心CKD，中国最关心国产化，双方越谈越激烈，久谈不下。

　　陈祖涛严厉批评了AMC炒作新闻的做法：你们这样做是严重错误，对我们副董事长说什么浪费时间也很不礼貌……他讲了很多批评话，很严肃，而且调很高。

　　美方点头。反正你讲什么他都听着，但不做自我批评。他关键是要看CKD数量。谈判从5月8日开始，一直谈到12日。我们是当天谈判完后准备简报，这份简报要在第二天早上8点半准时送到谷牧同志和陈慕华同志的办公桌上，当场就要有批示，有回话。

　　5月12日双方还是谈不下来。陈祖涛和张建民向朱镕基请示怎么办？朱镕基马上向谷牧请示。谷牧说，不好做决定。便向赵紫阳请示。

　　赵紫阳派大秘书白美清来研究，确定解决方案。商谈结果是：谈判时先别提5年，也许5年后外汇增加，或者能大量卖车，事情就好办。咱们先定3年，3年不超过1.5万辆，外汇不超过1.5亿美元，以这个盘子来谈。

　　白美清赶紧回去向赵紫阳汇报。当天下午1点40分，赵紫阳让秘书来电话：紫阳同志完全同意祖涛和建民给朱镕基和谷牧同志的汇报，同意今天上午研究的方案，将来合资搞起来以后，吉普车可以停止进口。

　　几天内，高级会谈从最初20多人的大会谈，变成董事会成员参加的10人左右会谈，最后变成中方陈祖涛和张建民对2位美方代表的4人会谈。5月12日这4人从早上9点开始，一直谈到第二天凌晨两点。不吃饭，也不出来，除上厕所外，谁都不离座。

　　到了晚上12点，我琢磨着给他们弄点吃的，但半夜三更上哪儿弄？只好把炊事员叫起来，做了点汤面，一人一碗给他们送去。大家都饿了，克莱尔吃过面条后还说，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饭。

　　凌晨两点时，看双方久谈不下，陈祖涛说，到今天我们谈了差不多一个礼拜，还没有达成协议，为了谈判我耽误了多少工作？你们究竟有没有诚意？没诚意的话，我明天有会，就不来了。你们要走就走吧。

　　张建民本来想把这个事情缓解一下，两人一唱一和，这也是谈判策略。结果还没等张建民往回拉，美国人合上文件袋，坐上汽车就离开了。什么问题也没定，什么字也没签。

　　高级会谈出现破裂。怎么办？

　　我们就分析，结果无外乎两种，回来或者不回来。美国人会不会走？我们感觉90%不会走。他没拿到东西两手空空的能走吗？即使走了也还得回来。但另一方面，他们万一走了怎么办？姚依林同志还在美国，要是里根和布什接见时问起吉普公司问题，如果还说没解决的话，这个事就更复杂了。

　　我们自己也异常紧张。我守在楼梯口，趴着窗户看马路上有没有车开过来。陈祖涛和张建民也没回家，等着看他们还来不来。

　　左等右等也不见人。这期间，谷牧同志打来电话询问情况：怎么样？他们究竟走没有？我们回答说，不知道，还没过来。

　　一直等到5月13日上午10点钟，克莱尔等人终于露面了。我们要做出让步，他问，咱们是不是进一步谈？

　　美国人同意让步后，双方很快就达成协议：5年定1.25万辆、1.2亿美元——基本按照中方意见取得一致。CKD数量确定后，国产化也好，二代军车也好，投资规模也好，都按照谈判纪录确定。

　　协议达成后，美国人一看时间，快过12点了。谈判时他们的离京时间对我们严格保密，现在才告诉我们是当天下午2点多钟。快来不及了。他们说：冯献堂先生做了记录，由冯先生整理材料就行。

　　他们找来8张复印白纸，签上自己的名字，让中方代表也签上名字。“正文委托冯（献堂）先生整理，我们认可，我们相信他。”他们说，至于对外公布的公告，双方再传真商量。

　　然后赶紧去机场。

　　这就是高级会谈的详细情况，可能外人很难了解这些内幕。我们认为，因为有中央的决策，有高级领导人出面，而且跟美国人据理力争，所以很成功。

　　具体讲，一是我们谈成5年1.25万辆的散件组装数量，为国家节省外汇。二是五年计划和投资规模基本确定。此外，如何开发二代车也得到美方认可，国产化进度确定到1990年达到80%以上。国产化这块是历次董事会都没达成的协议，这次双方签字确认。